寻曳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寻青建好了,但这种好只能说是勉强活了过来,按照主治医生的意思,之后的人生都没法像之前一样说话和做事了。
那天总来看她的小护士也不敢来打扰她,只是偶尔拿几个水果,来了就塞给她。
寻曳专心削着苹果,她看着病床上戴着心电监视仪的爷爷,心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的人生往后就这样了。
原本以为只要她坚持克服,一切的不幸都会过去,因为那都是阶段性的。
只要从德林一中毕业,戚温柔就不会再纠缠,同时她也可以走出这个地方,拥有新的人生。
她想着想着苹果皮断了。
与此同时,寻青建的嘴里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寻曳一愣,那双黑而深的眼睛泛起一丝亮光。
她激动地抓住寻青建的右手,“爷爷!”
寻青建看着自己孙女,不知怎么的,眼角先留下了眼泪。
小叶子总是这么坚强,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很亏欠她,这么好的丫头,为什么偏偏是他捡走了,要是当初找个好人家,有钱有地位的,现在小叶子肯定能去当千金小姐了。
他的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寻曳知道他着急,也去忙着给他擦眼泪。
“爷爷,你怎么哭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学校请了假,老师也知道你的情况,没事的。”
寻青建摇着头,他愤恨于自己的没用,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拿拳头砸床,一下又一下,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寻曳连忙制止他,这些日子她虽然向医院方面说明了情况,可以来这边照顾寻青建,但也没办法一直这样,只好又找了护工。
因为怕晚上人家不愿意搭理,寻曳就白天睡觉、学习,晚上过来监工。
惹得护工大叔老大不愿意,但也只敢暗戳戳地说,青春期长身体,要注意不要熬夜。
寻曳也当耳旁风。
她把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寻青建。
她看着寻青建费力咀嚼的样子,脑海里想起以往爷孙俩相处的点滴。
寻青建虽然看起来很穷苦,但他并不是懒汉。这么多年没结婚是因为他的家庭也不好,属于自己逃出来谋生的。他以前做过小学老师,可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常年讲课让他患上了咽喉炎,工资都上交给家里,攒的那点钱全都用来治嗓子,割了个小肿瘤。
当时他想管家里借点钱,其实那原本就是他的工资。但家里不同意,他爹踩着门槛态度很横,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丧门星,养儿子不生财,当个小学老师也没让他们占到半点便宜。母亲虽然对自己孩子有点怜惜,但到底在村子里父权为大,她没有说什么,就如她几十年的沉默的婚姻一样,她默许了自己儿子的不幸。
德林并不是他的故乡,寻青建是西北人,他不适应南方气候,就选了一个离海近、总体偏北的城市。可是70年代开放以后,一切都逐渐标准化,他不太适应城市的人文环境,本身身体也不抗劲,在工地搬了两个月砖都能累到肌肉严重劳损。
人家说裹挟着机遇的大潮涌来时,每个人都能得到发家致富的机会。
但事实是任何事物都是对照着相向而行的,有人踩在时代浪潮
淘金,就有人被新浪拍在潮头之下,做新时代的奠基石。
不幸的是,寻青建是后者。
饶是他多么的努力,费劲的挣扎,也没法让自己完全翻身。
命运似乎总爱与底层人开一个又一个的玩笑。
可寻青建是个不服输的人,躺在病床上,挂着屎袋尿袋还觉得自己有力气同命运掰手腕。
他抬起胳膊,眼里充满着慈爱和疼惜,他自己不容易,更不想收养一个女孩,可是没办法,命运让他收养了寻曳,他的内心始终没有完全放下来过。
寻曳是个女孩子,在任何时代,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孩想要健康平安又快乐的长大并不容易。
寻青建心头有一股挫败感,他失败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这么多年来,即使他一直在挣扎,此时此刻他也要承认,他没有给孙女帮上什么忙,可是住的病房很好,甚至还有护工,吃的喝的都是病号营养餐,这些她是怎么搞来的?
她明明没有多少钱,是有人帮忙吗?如果是赵黎星,那这个亏欠就大了,可如果不是他,他又担心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
寻曳安慰地轻拍他的胳膊,爷孙俩各自为不同的事发愁。
可惜他现在虽然心里明白,但嘴上却说不出来,好像没有学过说话一样,寻青建觉得这不是办法,但他又很痛苦。
他知道自己七十六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像他这样的人,没有什么生活品质的,只不过是活着。可是他既矛盾地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看大孙女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又希望自己赶快死去,或者寻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