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瓦巷,苏南烛提着酒,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曾几何时,那个瘦削娇弱的女娃娃,曾牵着爹娘的手,顺着天边洒落的暖黄夕曛,满怀期盼的踏上归途。
历经数载时光,幼时的美好被尽数摧残,仅存一股怨,一缕恨,淬炼成摧心断肠的毒,比躯壳所承受的疼痛更让人煎熬。
“爹爹,这是什么?闻着好香呀!”
“这个啊,叫花雕酒。”
“花雕酒,好喝吗?”
“顺滑醇厚,回味悠长,只可惜陈酒太贵,爹爹也许久未尝过了。”
“不怕,待荧娘长大,就买给爹爹。”
她拿起手边陈酒,扯下酒盖,学起那些个江湖豪侠,仰头痛饮。
第一回饮酒,苏南烛没能把握分寸,猛地一口灌下,烈酒入喉,还没能品出甜味,五内就似被焚火灼烧,呛得她直掉眼泪。
眼泪越掉越多,起初还强忍着,后面便再不可控,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满面。
她曾怀抱一丝卑微的希望,希望他会为一切感到后悔,希望他能同自己说一声抱歉。
终究是痴心妄想。
泣声渐停,她发狠般抹去脸上的泪,一仰脖,把酒全喝干净。
苏南烛一刻也不想在商禹停留,可她孑然一身,竟也不知往何处去。
胸中酒气翻涌,她朝天打了个酒嗝,顺带摸了把腰间的钱袋。
好在延陵渺给的诊金丰厚,足够她挥霍好一阵。
酒劲直冲灵台,苏南烛头脑越发混沌,索性不做思考,沿着官道便往前去。
夜幕低垂,她走进柳林镇,寻了间客栈落脚。
体内邪毒仍旧不安分,时常毒发于表,虽不会危及性命,却常形成某种异样。
现如今,她皮肉肿胀,全身肿成一颗圆球,原本的衣裙再穿不下,索性换上一身男装。
旁人看着,误以为她是一个矮小但健硕的男子,轻易不敢得罪,以至于独行上路,也一路平安。
她吃饱喝足,又有高枕软被,自得一夜好眠。
翌日清早,肿胀逐渐消退,苏南烛换回一身罗裙,再次上路。
此前在茶馆闲坐,无意间听见邻座交谈,说洛京繁华,其他主城所不能及。
反正无事,苏南烛打算到洛京逛逛,她有钱银毒药傍身,加之皇城富庶,说不定还能寻得一份生计。
才上官道,却见一辆马车快速行至,停在苏南烛面前。
轻薄的纱帘被撩开,一位穿着素净的妇人从车窗中探头,与她搭话。
“姑娘独自一人,打算往何处去?”
她捂着钱袋,警惕地打量对方。见她面容温婉,眉眼柔和,横竖不似恶人,才小心翼翼回话。
“洛京。”
妇人有些讶异,掩唇道:“此处往洛京可还有段距离,姑娘徒步,怕是要天黑才能到。”
苏南烛昂首遥望,官道漫长平顺,远远看不到头。
“赶巧,我也去洛京,姑娘不妨与我同乘。”妇人盈盈一笑,朝她发出邀请。
苏南烛连忙摆手,忸怩道:“怕是不太方便……”
“有何不方便的,”见她耳廓微红,妇人莞尔,出言打断,“反正顺道,路上也好有个伴不是。”
说罢,径直掀开车帷,朝她伸手。
她不擅长应对旁人热情的善意,只好抬步上车,乖巧落座。
“那就……谢谢姐姐了。”
妇人愣怔一瞬,忍俊不禁:“以我的年纪,怕是能当你的母亲了。”
见她发笑,苏南烛只觉脸颊滚烫,两手拘谨地交叠在一处,手指攥紧掌下的前裙,待棉布皱成一团,才缓缓松开。
“我姓赵,你唤我赵夫人便是。”
女子停了笑,只从旁拿起一个食盒,打开递给她:“这是我做的点心,你尝尝。”
“谢谢赵夫人。”苏南烛双手接过。小口咬开,米饼外脆里糯,内里裹了红糖夹心,外皮带着淡淡稻米香甜,很是美味。
“我家住洛京,随夫君到柳林镇办事。本打算今早赶回家中给孩子过生辰,无奈夫君有事耽搁,只能让我先行一步。”赵夫人也不见外,兀自絮絮说着。
“姑娘是洛京人?”
苏南烛咽下米饼,摇摇头:“我是商禹人,受……好友相邀前去洛京。”
心中千回百转,终是编了个理由。
赵夫人一听,当即打开了话匣子,将洛京的各处景色娓娓道来:“你难得前来,可要去永祚寺拜一拜,里头供奉的菩萨十分灵验;也可到明镜泉走走,那里古木葱茏,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生怕她不能玩得尽兴,末了,还提议苏南烛来家中小住,好让她略尽地主之谊。
言谈间,她逐渐被赵夫人的热情感染,多日来积聚的沉郁得以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