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头死了,村民们遵照他的遗愿,没有追究曹福旺。
曹福旺背起曹老头,从戏台上下来,一步步走向自己家,他的身后,跟着一群默然无声的村民。
曹德旺发觉后,朝他们吼了一声:
“走开!总有一天,要给我爹偿命。”
许多村民散了,还有一些停下脚步,隔得远些,又继续跟上。
曹福旺走得沉重缓慢,直到天蒙蒙亮,终于到了家门前。
曹老太倚靠在院门框上看向戏台的方向,佝偻着身子,形如枯槁。
她眯着眼,还是看得清曹福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怨恨。
曹德旺身后几个与他同龄的发小围上来:
“福旺,节哀!”
“大叔无愧于大伙儿,他老人家教人敬佩!”
“都是兄弟,我们来搭把手。”
“是啊!有啥难处跟兄弟们说。”
......
语气越和善,曹福旺听得就越扎心:
“滚!”
他声音嘶哑,表情乖戾,双目通红,青筋暴起,喝退他们。
“儿啊,你爹回家啦。”
曹老太颤颤巍巍挪出一步,两只干枯的手迎上来。
一只抓着曹福旺的臂膀,一只抓住曹老头的肩头。
没有震惊,没有过度的悲戚,或许,伤心过度哭不出来了。
曹家二老老实本分,从没做过什么恶事。
出事后,曹老头带着镰刀上戏台,做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曹老太必是知道的,或者说,曹老头出门前都跟她安排好了。要不,她身后的院子里怎么搭上了灵堂呢!
曹福旺看着老母亲,低头喊了声‘娘’,背着曹老头和曹老太走进家门。
那几个被曹福旺赶走的发小,又围上去。砰地一声,曹家院门关上了,几个人堵在门外,悻悻然走了。
这一天,曹家门口人来人往,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全是来吊丧的。
但曹家的院门管得紧紧的,任谁敲门也不开。
即便有些个长辈,徘徊在曹家门外,再三劝说曹福旺:死者为大,安葬曹老头最为要紧,规矩总是要守的,丧事得要办好。
说得多了,曹福旺便出来混骂一通,骂走了老人们。
多半天,终于没有人再到曹家门前转悠。
孩子们却来了兴致,试探着,一步一小心地靠近曹家。确信曹福旺没有发觉,大着胆子凑到院门上,隔着门缝,从上到小,摞起五六个脑袋,好奇地向里面张望。
听到里面有动静,立刻散开跑远,到别处聚成一堆,分享自己看到的景象,议论院子里的灵堂,性奋又紧张。
曹福旺的罪过,曹老头的离世,不止给孩子们提供了猎奇的素材,村妇们也都提升了警惕。
晚饭后,村里的女人们闲下来,开始扎堆嚼舌头,争相发表自己的见解,说得是眉飞色舞,把昨夜里到白天的事描绘得生动形象。少不了添油加醋臆想揣测。
其中,最令妇女们不解的是,日暮时,曹家突然去了一个和尚,有人隔墙听到和尚给曹老头念经超度,直到天黑,都没见和尚从曹家出来。
说到这里,都是感叹唏嘘,曹家的门,只为一个外来的和尚开了。
妇人们高涨的情绪持续到第二天。曹家的任何动静都足以引起她们的关注。
拂晓时分,有村妇看到曹福旺出村了,背着个包袱,气势汹汹,面目阴冷。
最关键的是,曹福旺左臂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布条上染着一大片血迹。
这条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开了。
村子里慌张了,大家奔走相告。急需确定几件事:
有没有人伤亡?曹福旺会不会为了发泄仇恨与村民械斗?他说过要给曹老头偿命。
曹老太怎么样了?她是否还好好活着?
很快,这些疑问都得到答复,村里没有人伤亡,曹老太也好好的。
大概率,是曹福旺自残了。
不过,很快,这个答案被推翻了。
姜雨芫在去私塾的路上,看到旋风一样飞奔而过的欧阳道川。
他没有停下脚步,看也没看姜雨芫。
姜雨芫看他着急的样子,没有跟他打招呼,直接去了私塾。
温惠和春花来得早,姜雨芫坐下时,才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小阡陌不见了。
她熟悉了周围的环境,有时候自己会溜出去玩耍,姜雨芫没有在意。
不久后,欧阳道川折返回来,在私塾的窗外小声喊:
“雨芫。”
温惠听到,高兴地挥手:
“你怎么来啦?”
欧阳道川跟温惠点点头,朝姜雨芫招招手,示意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