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宗志出生,外祖婆来得格外勤,三天两头赶过来,或提着一篮子鸡蛋,或抓两条鲜鱼。总之,什么好吃的都往家里拿。
母亲有时责备外祖婆:
“娘,你腿脚不好,干嘛天天火急火燎地往我这儿跑,大老远的你吃不消。还有那些东西你都拿回去,给爹爹做下酒菜,家里啥都不缺。”
外祖婆总是用类似的话反驳:
“这都是你爹爹让我带来的,你养好了身子娃儿才能长得健壮。”
姜宗志一天天长大。
一岁时,他会走了,会叫爹爹和娘亲了,也会叫姐姐了。
父亲赶着牛车,带着母亲和两个孩子去外祖公家。
姜雨芫三岁时去过两回,仍能清晰地记得外祖公家墙外的丛丛翠竹,层层叠叠,昂然挺立。
竹子长得高,从外祖公家的院子里能看到它们。
到了外祖公家,外祖婆和母亲负责做饭,父亲负责挑水劈柴。外祖公负责陪孩子玩耍,他抱着姜宗志,指着墙外的翠竹,向姜雨芫和姜宗志说一些他们还不太明白的话:
“芫芫,宗志,你们看竹子长得多直多高,一节节向上生长,无畏严寒,四季常绿,生机盎然,宁折不弯。再艰苦的环境也不会消磨它的意志,坚韧、朴实,多教人敬佩!你们也要像竹子一样成长。”
姜雨芫听得一知半解,认真地点了点头:
“外祖公是让我和宗志长得像竹子一样高,一样直对不对?”
外祖公笑了,也点了点了头: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姜雨芫犯愁了:
“竹子真高呀,外祖公,我们真能长那么高吗?”
外祖公被问住了,顿了顿,含糊地回答:
“是,是,能长高。”
继续说:
“外祖公有长高的法子,芫芫想不想去看看。”
姜雨芫岂会错过好办法,蹦蹦跳跳跟外祖公进屋去了。
原来,外祖公说的法子是书。
外祖公有间专门放书的屋子,虽然不大,里面却摆满了书。有的书放在架子上,有的书放在木柜里,有的书堆在桌子上,但凡能占用的家具和地方都是书,厚的薄的,大本小册,新的旧的,整整齐齐,像一列列士兵。
姜雨芫第一眼不是被数不清的书吸引,而是对墙上贴满的画卷着迷。
比起无声无色的书,墙上的画可生动多了。画里有山有水有人有兽,甚至还有神仙有妖怪。有意境深远充满诗情,有走兽呼啸猛禽翱翔,有人们劳作喜获丰收,有飞仙飘逸妖灵作怪......
这些画卷大多经历很长岁月,色彩不再鲜亮,甚至显得暗沉,但内容丰富,画功高超,栩栩如生,不失它原有的魅力。
最有张力的是一幅最大的画卷,画的是一场战乱,从祸乱起始,到杀戮四起,至奋起抗争,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灾祸之中众生相,一一隐含在画卷中。
姜雨芫看时只觉震撼,并不理解其中的意义。抬头仰望,指着画中的人物小声地数数。
外祖公来了兴致:
“芫芫喜欢这幅画,数数看有多少人?”
姜雨芫朝外祖公扮了个鬼脸,撅起嘴:
“外祖公,太多啦,数不清。”
“是啊,数不清,画里面有活着的,也有逝去的,地下有埋着的,天上有隐没的,战火之下谁也逃不掉。前人曾言兵有五:有义兵,有应兵,有忿兵,有贪兵,有骄兵。诛暴救弱之义,敌来加己不得已而用之谓之应,争小故不胜其心谓之忿,利人土地,欲财货谓之贪,恃其国家之大,矜其人民之众,欲见贤于敌国者谓之骄。义兵王,应兵胜,忿兵败,贪兵死,骄兵灭,此天道也。”
外祖公侃侃而谈,姜雨芫犹如云里雾里,根本一无所知。
姜宗志更是悄悄从外祖公怀里溜走,随手拿起一本书,哧地一声撕碎了。
外祖公走过去,抱起姜宗志,接过他手里的书看了看,笑呵呵责备他:
“宗志喜欢兵书,好孩子,书是看的撕不得,等你大些识字了,外祖公把这些好书都给你。”
姜宗志似懂非懂,小手在空中摇摆,牙牙学语:
“书,书。”
从外祖公的书屋出来,姜雨芫独自来到石头水槽边,这里有棵木槿树,木槿长势旺盛,一树花开。树干比姜雨芫的胳膊还粗上一圈。
姜雨芫看着紫红色的木槿花,心里痒痒的,有股摘花的冲动,但不敢下手。
外祖婆早早嘱咐过外祖公最喜欢这株木槿,坚决不能摘花玩耍。既然不能摘,便等它花落吧。
姜雨芫面对木槿树,坐在水槽沿上,等啊等,等花儿掉落,心里期盼,哪怕来一股风,吹掉一朵也好。偏偏这日骄阳正浓,没有一丝风。
这该怎么办呀?没有风,就造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