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无往,阡陌终于走到尽头,还未返回天地氤氲图中,双腿发软,摔了下去。
也是这一摔,一只手探过来,抓住阡陌的肩头,把她和无往一拉,两人猛地向前一跌,落回思过堂里。
大师兄果然已经发觉二人行径,那只手便是齐安自氤氲图中伸过来的。他一掌撑住一人,教阡陌站稳脚跟,把无往靠在自己肩头,面色阴沉,眼睛里似有两片利刃,射来的目光足以震慑阡陌。
此时的无往该庆幸自己仍旧昏迷不醒。
齐安接过无往,阡陌身上一下子松快许多,心里却更沉重,低低叫了声‘大师兄’。
没有解释,也不敢解释,行踪暴露无可辩驳。
齐安什么也没问,他轻轻抬起手,墙上的天地氤氲图从墙上飘下来,卷成卷,飞到齐安手中。
收了图,自是断了这条出路,凝重的气氛让阡陌敏锐地感受大师兄的怒火。
大师兄开口,出乎阡陌预料:
“非思过而妄为,犯过的事改变不了,岂是后悔能补救的!你二人沾染太多戾气,务必要祛除。今夜你照看他,明日送别宴后,你随我出去游历,禁得住磨练才可重回东鱼谷。思过堂关不住无往,那就关他的禁闭。”
无需坦白,齐安大概是都明白的。他说完,背起无往进了东间卧房。
阡陌颔首答应齐安,跟着进去。见齐安把无往放平在床榻上,坐在他身边,伸出右手在无往胸前轻轻一拂。无往胸前破碎不堪的衣衫消失不见,露出大半个胸膛。阡陌本已别过脸去,不想瞧见无往皮肉模糊的伤口,尽管他未曾流血,但一定也不会好看。
可还是忍不住侧目看了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完全把脸转过去,几乎是伸着脖子看眼前教她惊呆的一幕。
无往衣衫下的哪里是胸膛,分明是一堆暗暗冒着火星的黑炭,一道道缝隙仿佛开裂的土地,要不是黑炭上的星火实在少得可怜,说不定就立马燃烧起来。或许,只要一阵风,那微弱的星火瞬间就能窜起火苗。
阡陌一路背回来的,竟是这样的无往,她脑袋嗡地一下,跳出数个念头:无往怎么是这样一副躯体?难道是他施御火之术自焚其身?他能活下来么?还是因为罗刹击伤无往以致他如此?更有一种可能,无往吸纳幽暗灵气,被戾气反噬成这个样子?
想到此处,阡陌悄悄捏了捏自己腰间,疼,松软绵弹,确定是血肉之躯,微微松了松气,暗暗自责自己背着无往多时,竟没感觉到异样。忽而想起方才齐安说过的话,如当头棒喝,教阡陌心中震颤。
齐安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神色,反而是十分淡定,阡陌由此推断,无往大概是无性命之忧。况且,看样子齐安并不是初次见到无往这种情形,他不动声色,从衣袖里取出一根长长的蚕丝,在一端一捻,其状立刻变得挺直,齐安捏在手里,如同拿着一根针。
针头扎到无往胸膛上,齐安开始飞针走线,一圈又一圈,仔细地在无往身上缝合。说来也怪,但凡齐安缝上的地方,就会变成光滑的肌肤,不留一点伤痕,与还没有缝合之处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边是人的皮囊,一边是暗黑的星火。蚕丝一点点缝补,用皮囊完全遮掩了黑炭般的躯体。
地火夜君!
阡陌脑中突然闪现这个名字,随即摇了摇头:罗刹随口喊的,做不得数,无往是东鱼谷的二师兄,大师兄自是知道他的底细,就算定真老祖是只螳螂,以他的修为,总能分辨出幽冥暗地的地魔,东鱼谷皆是至正至纯之气,绝不会混进罗刹族。
缝合完,无往的气息舒畅起来,这时的他面色红润,不像是受了重伤,更像是安然入眠。
齐安站起身来,将自己最外层的罩衫脱下,往无往身上一放,那罩衫便穿在了无往身上,遮住他的身躯。
等他转过身直视阡陌时,阡陌才看清齐安脸色有些苍白,额上满是细细的汗珠,看来,修补无往,竟是如此耗费心力的一件事。
这样的结果,让阡陌更觉得愧疚,低下头去,不敢看齐安。
齐安气短声低,厉声道:
“你转过去,面朝窗子跪下,正对着的就是悟道斋。”
阡陌依言转身面对窗户跪下,但觉后脑忽地袭来一股热气,她未及回头,耳听得齐安沉声道:
“别动!”
便没有再动一下,任由那股热气侵入脑中,自上而下,在血脉里游走,烧得五脏六腑热辣辣地痛。即便这样,阡陌咬咬牙挺过去,愣是没有哼一声。
良久,热气退散,阡陌周身也松懈舒缓下来,脑中还是嗡嗡地作响,听着关门声,知是齐安走了。
这一夜,阡陌没再动一下,只是偶尔回头瞧一眼无往,听着他匀称有力的呼吸,心里也安稳许多。
黑夜漫漫,筋疲力倦,阡陌一次次闭眼,又一次次强迫自己睁开,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默默唤着:雨芫,雨芫,沉沉地合上了眼。
雨芫,雨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