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肉身的痛楚平息上位者的怒火,这事邵衡再熟悉不过,
不允许闪避,不允许出声,不允许昏迷,
每一次刑具加身,都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受着,
若是违了规矩,那就从头来过。
在医师的手触碰到他之前,被搓磨过千百遍的身体已经本能地摆好了受刑的姿势,以柔顺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责罚。
但那只手只是轻轻放在了他的额头,
邵衡眸光呆滞了一瞬。
掌心的微凉透过彼此接触的皮肤沁到心底,如一阵微风,吹散笼罩脑海的迷雾,
借这一点凉意,昏沉不定的意识总算找回几分清醒。
上位者的宽容不总是好事,邵衡定定地盯着身前的泥污,他见多了被主人饶恕的奴仆没多久就成了裹在草席里的一具尸体,
丝丝缕缕的不安野草般疯长,无形而冰冷的手握上了跳动的心脏,带来的寒意叫邵衡如坠冰窟。
恍惚中,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无法逃离的地狱,
抓不住命运,也看不到明天……
不!
一瞬的恍惚之后,邵衡猛地咬紧牙关,垂落的手指用力按压上身侧的伤口,尖锐的疼像一把尖刀狠狠插进脑海,飘忽的意识彻底落到实处。
他还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行!
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想要死去不难,但他还有必须去做的事,有未完成的约定!
再给他一点时间,
只要一点就好!
“……求您……”邵衡张了张唇,想要祈求上位者的慈悲。
这条命本就是医师救回来的,无论医师想要对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他不会逃避死亡,亦不会逃避责罚,
他只是,
还需要一点时间。
待此间事了,他愿意任凭医师处置,刑责也好,试药也罢,哪怕是让他再闻一次迷迭香,落入永恒不醒的噩梦之中,他绝不会反抗!
可邵衡实在是太虚弱了,那声哀求刚说出口,就被山林间的虫鸣鸟叫吞噬殆尽,
而就在他还想要再祈求之时,一股大力从胳膊上传来,他整个人都被拉得踉跄一步,一只手牢牢钳在他的腰侧,
既是禁锢,也是支撑。
耳边,白衣少女平淡的声音响起,
“你要去哪儿?我带你去。”
在少女靠上来的瞬间,被训练出来的本能让邵衡下意识出招反抗,
下一瞬,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唰”的一白。
好在极度虚弱的身体拖累了他的动作,以至于本该直指要害的杀招成了并不明显的挣扎,被白衣的姑娘轻易镇压下去。
“别闹。”
路遥不满地拍了拍男人。
她是有内力不假,但勉强只能达到江湖二流的水准,邵衡是个体格健硕的成年男子,足有一百斤往上,这么沉甸甸压下来,对她来说,这实在是有些重了。
当初她到底是哪儿来的力气,把这人从树林里带回家的?
抛开无用的胡思乱想,两人再次启程。
为了照顾白石兰花,路遥没少往林子里跑,她对这里的环境算得上熟悉,因此没走几步就认了出来,邵衡指的路似乎有点眼熟。
她瞅了一眼邵衡:“你要去山崖?”
山崖深入山林,除了长着一株白石兰花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路遥实在是没想到,这人折腾了大半天,竟是要去这个地方。
邵衡默默点头,撇开眼,不敢去看少女的脸。
两人靠得那样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不属于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来,好像无数的蚂蚁爬过心底,带来难以抵抗的痒意,他不得不将更多的注意放在引路上,强迫自己忽略这股奇怪的感觉。
没有人说话,沙沙的脚步声掺杂在远远近近的虫鸣中,未知的静谧降临于此。
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雨后的深林,二人再一次来到那座山崖前。
路遥扫视过一圈。
山崖壁上雨水的浇灌之后,绿黝黝的野草疯长,除此之外,没了白石兰花,这里果然如她所想那般,偏僻又荒凉。
她将视线投向邵衡。
邵衡同样打量着面前的山崖,只是他看得要比路遥细致许多。
暴雨的冲刷使得山崖上的淤泥滚落,旺盛的野草给山崖覆上一层绿意的同时,彻底遮掩了他当初滚落下来的痕迹。
崖底距离压顶足有数十丈,壁上断石嶙峋,不时有斜长的灌木伸出结实的枝干,
若真有人自崖上坠下,要么会在山石上撞个粉身碎骨,要么会被锋利的树枝穿透身体,只怕不及坠入崖底就会丢掉性命,
险绝的地势是天然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