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身,伸手朝她指来——
两个人都是一怔。
他飞快收回手,移开目光。
“……宣传片在那边放。”她隐约听到他说。
梁又夏抿了抿嘴,将人带到礼堂,不再关注外面的动静。见里面人还算少,没有那么快放映,她便绕到前方去开灯。
灯光一开,室内霎时明晰许多,她余光一瞥,钉在原地。
须臾,梁又夏移动位置,靠近确认。
此人全身污垢不堪,完全就是一个流浪汉的样子,正窝在角落的椅子上,呆滞无神。
“看什么呢?”负责人顺着看去,“他啊,他就住在这公园里的。”
“你认识?”梁又夏立马道,“我在女厕所看到过他,当时他在外面扒着窗。”
“女厕所么?”负责人有点犹豫,凑近她耳边道,“他精神不正常,可能有点认知障碍。”
“……”
“他年轻的时候被人割了!后面就疯了!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他。”
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确定“割了”是什么意思:“……他犯过罪吗?”
“那种大罪过倒没有,都是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负责人低声,“别说,也是六十来岁的老人,怪可怜的……”
正说着,有的观众似乎发现了那人,顿嫌晦气,开始驱赶。两人连忙上前,维持秩序,勉强把前面的观众安抚好。
只见那人嘴里叨叨的,唯唯诺诺,居然主动躲到最后一排。
梁又夏忍不住多看几眼,又是愣住。
他裸露的手臂,就是宣传的照片的样子……
她静了静:“他有艾滋病?”
“……是,卖血染上的,不太愿意在医院里待。”负责人摇头,“应该是没再治了。”
“……他被''割''跟艾滋病有关吗?”
负责人迟疑,最后道:“二十年前,社会还是比较乱的。”
影片开始播放,梁又夏看着那人半个后脑勺,意外发现他还挺认真在看。负责人拉着她:“我们可以出去了。”
外面仍然低压潮湿,天空灰茫。
梁又夏看着摄像师还在拍摄留档,脑中轻易模拟出那些宣传推文,忽然觉得一切真是割裂、荒诞极了。
“……那个慰问包有多的吗?”她忽地道,“可不可以拿一个给他?我去给。”
负责人有些吃惊,莞尔:“可以的。你就放到他住的地方吧,就那边——那个桥洞下。”
在公园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宣传工作结束。
“大家在这边稍微休息一下,等会儿就去社区医院。”
即使不热,梁又夏还是出了些虚汗。她坐到林子珺身边,有点发呆。剧组的都在休息,只有耿竞青一个人在公园里逛。他停在一个摊位前,不知是在看什么,好像还拿起来打量了一番。
那背影离梁又夏很远。
“你们吵架了?”林子珺忽然说。
“啊?”梁又夏微愣,“没有呀。”
“噢,我还以为你们又吵架了!”
梁又夏傻了:“……我们经常吵架吗?”
“我听徐导说的,”林子珺笑笑,“徐导应该又是听小耿总说的吧。”
她有点哭笑不得,但很快,心里就莫名有点酸涩。思来想去,先前几次都是她不占理,而这一次则……
这一次则是如何也说不清了。
“他最近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梁又夏喃喃。
林子珺却没接这话,反而有点突兀地问:“你们关系很熟吗?”
“……”一时间,梁又夏发现自己竟无法定义,最后只答,“他挺好相处的。”
“是么?”林子珺耸耸肩。
梁又夏不知作何反应,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他妈妈是个作家?她有篇文章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还是我学生时在杂志上看到的,之后就一直记得,因为作家说自己农历八月十六生日。”林子珺开口,“所以前些天是他妈妈生日吧。而他妈妈不是又去世了吗……”
“而且,”她放小声音,“我听说他跟他爸,也就是耿导,关系很差的。所以心情不是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