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正元年冬,初雪连下三日,为整座安都披上雪色。
恰逢国丧的天子脚下,市井没了往日的繁荣,显得略有些冷清肃然,尤其是街上巡逻卫兵个个紧绷着脸,叫人不免想起月余前的那场祸事。
腊月时,先帝久病薨逝。
才封的太子不过是个五岁幼童,生母早逝,母家无人支援,导致宗室内乱,打着各种名义掀起一场宫变。
幸而有先皇的同母胞弟,十一殿下领兵镇压,才让那场祸事没有蔓延至安都外。
至此太子登基,封十一殿下谢景炎为摄政王,尊舍命救他的宫妃温氏为皇太后。
正午时分,皇太后居所长乐宫内,暖意烘人,淡淡的香炉飘出娴静的香。
年纪不过十八的皇太后温氏,容貌妍丽、身姿窈窕,一派世家贵女的矜贵。
温玉绾靠在黄花梨的雕花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精致眉眼微微垂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引得旁边桌案后练字的年幼新帝抬起头。
“母后,今日的功课写完了。”谢长庚拿起桌上的宣纸,轻轻吹干墨迹,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温玉绾面前,“您要检查吗?”
闻言温玉绾放下手里的书,直起身接了过来,“皇上打小聪明、勤勉,不会敷衍了事,既然今日功课做完,便回寝宫去歇息。”
谢长庚稚嫩的脸上露出欣喜,忙道:“母后也早些休息,我回寝宫,明早上完朝便来给母后请安。”
温玉绾故意板着脸,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头的额头,“皇上,往后记得改了称呼,怎么一个月还未记住?”
谢长庚抿抿唇,乖巧答道:“母后,朕记住了。”
“去吧,不可在寝宫内玩至太晚,明日——”温玉绾朝窗外看了眼,积雪重重,“明日要上朝。”
“是,朕不会赖床的。”
送走小皇帝,温玉绾神色缓下来,闭了闭眼干脆侧身躺下,蜷在榻上,随意扯了件衾被盖着。
喉间干痒,惹得温玉绾忍不住咳嗽起来。
“姑娘,到时辰喝药了。”
睡得昏昏沉沉之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温玉绾眉头微蹙,缓缓撑起身子,坐起来时云鬓松散。
这副身子还真是差,不过是从前在尚书府遭了点小罪,结果珍贵药材养着也不见好。
两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咽下苦涩的药,把碗递给华韵时,脸都快皱成一团,干脆裹着衾被发呆。
华韵回身把东西收拾好,一回头就见温玉绾这副模样,忍俊不禁道:“姑娘,你该不会是教陛下功课累成这样吧?”
温玉绾斜睨她一眼,撇撇嘴道:“皇上懂事听话,比我还自律些,我有什么好累的,我只是在想……”
在想那个人是不是要回来了。
华韵把蜜饯从罐子里拿出来,哄小孩似的喂给温玉绾,替她说完了下面的话,“是在想王爷吗?”
闻言迟疑片刻,温玉绾才点头。
两月前,先帝病重。除了年幼的新帝外,王室其余皇子与王爷蠢蠢欲动,各方势力在京内盘错,明争暗斗,连太子都是先帝病重之时临危下诏册封。
前朝暗流涌动,后宫也不太平。
那些家族势力在京城里的,早已经明着暗着结党,只有温玉绾这位如坐冷宫的后妃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为别的,只因她初入宫不久,遭人陷害惹了先帝不快。
先帝念在她是尚书府嫡女的份上,虽冷落了她不曾临幸,却也保留了她的位份,当了个闲人。
先帝一驾崩,朝野上下动乱四起,丧钟声传遍京城。七日才过,发丧去往皇陵回来,不等宣召太子登基,京城和皇城就乱成了一片。
温玉绾和华韵躲在偏远的寝殿里,打算避风头再寻一条生路,哪里知道忠心耿耿的先帝亲信,把太子谢长庚送到她身边,求她护太子平安。
她与太子只见过几面,并不熟悉,不过太子受封不过半月,方才五岁,生母早逝,母家势力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亦是个可怜人。
对方将太子和诏书一并托付给她,温玉绾一个打算在宫里里白吃白喝到死的人,唯一期盼就是大赦天下时她会不会被放出宫,一时怔忪,却因对方的苦苦哀求,与谢长庚脸上挂着血痕的可怜样子震撼,头脑一热答应下来。
“喀嚓”一声,窗外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声响,惊醒了沉浸在记忆里的温玉绾。
“姑娘?”华韵在她眼前挥挥手,“摄政王如今把持朝政,手段狠厉,但他如今至少是保着您和皇上性命无虞,总归是咱们的靠山,只是——”
“苦了姑娘。”
温玉绾点漆般的眸子倏然睁大,而后微垂下眼,菱唇轻撇,“无妨。”
为求性命无虞,她答应了谢景炎的交易。那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然是要捏住她把柄,才能防止日后她与小皇帝出尔反尔。
“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