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有联系到人吗?怎么说?”
商攸问道。
已经发生过一次雪崩,难保不会再有,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商攸已经让她的同伴提前回去,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七里勒。
陈玉振蹙起眉:“对讲机联系到了,但是大雪封路,加之又发生一场雪崩,所以科考队的其他人被困住,过不来,还要再等会。”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又开口:“你的同伴呢?有联系到吗?”
商攸没立刻回答,因为她的选择显然在外人看来是极其不尊重生命的行为。
“天气不好,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商攸坦然自若地解释道,但是看着陈玉振的脸色后,又加了一句“但是我做好了多种准备的。”
于是商攸莫名感到身边的陈教授脸色冷了下来,也不算是冷脸,就是疏离起来。
陈玉振没有搭话,只是点点头。
“明日科考队应该就能到这里了。我身上装了定位器。”
到底是陨石猎人,把生命当消遣。
陈玉振慢慢想着。
商攸住了嘴。
原先由脚踝打破的距离现下重新出现,横贯他们之间的偏见愈发凝实。
商攸突然感到有股情绪在翻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倏然决堤,大河猛地冲下来,一路高歌猛进,不论带来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惨案。堤旁的人们哀恸地哭着,哀嚎着,但是大河仍然是快快乐乐地流淌。它不懂别人的苦难,它只知道自己要向前流淌。
像是被浸冰寒刺骨的水里一般,只是些许时候鼻子才能浮出水面,然后如获至宝一般大口吸气,随后再一度沉浸水底。
父母养了她22年,但是她什么都没学到。所有一切不过是她一味自我探索所得,没有人支持过她。她的一切都显得可笑、愚不可及。
赌气一般的,商攸朝旁边挪了挪,将头低下,视线愣愣地凝在一处。
她有点累了。
与父母决裂;与自然相争,她从未委屈过,即使在深夜梦中惊醒时有些落寞,但是第二天依旧快快乐乐地追逐陨石、奔驰荒野。
但是现在,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竟让她产生些许酸涩的情感。
是太久没有人关心了吗?
商攸一时有些茫然。
“我不是说教的意思,”陈玉振斟酌着开口,观察商攸的脸色,“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不应该这么将自己的生命当成儿戏。”
虽然是解释、道歉一般的话,但是陈玉振仍是一脸平静,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商攸一时有点想笑,原本心里那些色胆全没了,何不食肉糜?
你有经历过被父亲打断腿锁在家里的阁楼吗?
你有经历过被母亲扒光衣服然后沿着家里长廊不能停步吗?
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凭什么这么说?
商攸看着他。
陈玉振,一路顺风顺水的人生,直博到海外留学,然后进高校任教,升副教授。
一切如愿皆以偿。
她看着他。
那么云淡风轻,那么一副高岭之花,所有的不如愿似乎只是仙人皱眉便得一切安好。
他的困惑、他的不解,仿佛变成了商攸活到现在的笑话证明。
他高高在上,他是上帝偏爱的科研天才,他对一切理所应当。
他理应得到所有人的善意。
商攸兀地牙痒起来,心里冷麻麻地烧起来,烧进喉管,烧进肠胃,她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液,几乎要大声喘息起来。
但是到底没有。
陨石猎人这一行,到底是暗地里的勾当,得罪了科研院所日子可不会再好过。
“下次不会了。”
她轻声说道。
但是她突然很想看看,这样的芝兰玉树的人物,也会有求之不得、痛苦难耐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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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气温骤降。
虽然有三面石头抵挡着,但是寒意一点点从缝隙间渗进来,而后,慢慢延伸到地表层,再一点一点爬上人的肌体。
商攸打了一个寒颤。
正当她揉揉鼻子的时候,突然迎面被什么东西兜住。
接过来一看,是陈玉振的衣服。
商攸拿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正是犹豫间,陈玉振说:“穿着吧,我还有一件,不冷。”
她怀疑地看了陈玉振一眼,然后发现他身上依旧是外衣仍在、鼓鼓囊囊的样子,于是相信了,遂而穿上。
看上去是里衣,商攸心里这样猜测到。
应该真的是里衣。
衣服是热乎乎的,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商攸将外套脱下,然后将衣服穿上,再穿上外套。
有些滑稽。商攸看着里面长出一大截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