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熬了半晚上,产房里总算传来了婴儿哭声,说是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贾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连遣人去各处报喜,凤姐也跟着忙碌不已,唯有三姐闲着,进了产房去看姐姐。
满室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三姐看着被血迹染红的被褥握紧了拳头,走近去看时,二姐已经力竭晕了过去,几个丫鬟正在为她擦拭身体。
三姐又仔细问了大夫和产婆,确认二姐无事,才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到了第二日午间,二姐才清醒过来,尤老娘陪着她一起逗孩子,又叫三姐回家去歇着。
她虽困倦,倒也撑得住,趁着院子里已经来了一波客人空闲之际,先去找了王熙凤。
那凤姐正心中抑郁,食不下咽,平儿苦劝也无法,见三姐来了却陡然来了精神,笑道:“妹妹来了多次,还是头回有空来我这里,不知有何见教?”
三姐自然发觉她的变化,只做不知,开门见山道出来意:“我听闻琏二奶奶在外头放印子钱,不知是真是假?”
“笑话,你何时听说我们这等人家出去放利钱?想必是谁急着立功,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就急急忙忙向妹妹告状了。”王熙凤并不疾言厉色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如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冷笑着刺了两句。
三姐度其言行,仿佛真是个受了冤枉的少奶奶,若是没有证据,少不得被她给蒙蔽过去。
“你也不必狡辩,我既然敢说,手上怎会没有证据?”三姐说了几个人名,才见王熙凤微微变了脸色。
正如凤姐想不到放印子钱的事连枕边人贾琏都不知晓,三姐却从哪里得知了这等绝密消息,三姐也万分想不到贾府家计艰难,竟然已经到了要靠管家奶奶放高利贷维持排场的地步。
“既然你都知道了,此行何意,不如直说。”王熙凤注视着她手中长剑,又与平儿对了颜色,才不情不愿地说道。
“马上收手,往后也不许做这个。”她看着愤懑不平的凤姐如是说着,“可以做到吗?”
王熙凤不料她并非想要什么好处,而真是来多管闲事的。神色一变就开始哭穷,“妹妹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怎知道我们家里的苦处,光是这一大家子下人,哪一个是好开销的?偏你姐夫又不是个能干的,外头没有俸禄倒还从家里偷钱花,我要是想不出挣钱的法子,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三姐实在想不清楚,贾氏一门双公,以开国武将之豪奢、历代公侯之爵位,更有商铺田亩无数,到底多么能花钱,竟然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琏二奶奶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愿意放手?”
三姐也不愿多听她辩解,“不做违法之事有那么难吗?历来花钱,不过开源节流四个字,我听说三姑娘在园子里兴了许多善政,难道琏二奶奶管家许多年,这些也都想不到?”
“姑娘为何偏要与我过不去,这其中诸般难处岂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王熙凤被她拿捏住把柄,顿如老虎被拔了爪牙,又摸不清三姐的意思,只好先服软,又道:“妹妹如今是发达了,若能拉拔你姐夫,我也不必这样……”
“打住,你想赚钱天下到处都是财路,何必非要选这条路,就算是收上了银子,难道你拿着不烫手?”
三姐转身离开,“我只说这一次,你好自为之。”
王熙凤静默片刻,等她走远,恨得摔了碗,“她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平儿顾不上收拾残局,先来宽慰凤姐,又道:“她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眼看着府里是个无底洞,奶奶再怎么能干也填不满,不如及早抽身,好好教养姐儿哥儿,倒比一直熬着好。”
凤姐自己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生性好强,不肯令人看低了去,即便小产过一回,也不想着好好保养身体,仍要逞强管家。
可她辛苦奔忙,贾琏还是贼心不死娶了二房还把人领了进来,如今孩子也生了,她那妹子又分外得力,连老太太、太太也将她们一家当成正经亲戚来往。她管着家得了一堆埋怨,尤二姐倒是温柔和善人人都爱。
良久她才点点头,“你说的是,去把哥儿抱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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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去提醒了一回,过了两日再问时,已听说凤姐收了本钱回去,连利息也没多要,放话说再不做这生意,略安心了些,给了他几两碎银子,“往后好生做事。”
那人勾了帐又得了赏钱,自然千恩万谢不尽,藏了银子悄悄走了。
三姐从小巷子里转出来,没走几步便碰见了卢子康,二人见了礼,叙过寒温,卢子康道:“我正要去寻方先生,不料刚出家门就碰见了先生,果真是缘分。”
卢子康一边跟着三姐在街上闲逛,一边说起下个月就是他家二子成亲,特地来请三姐去喝一杯。
三姐自然没有不应的,只是想起回家跟老娘说了这事,她一定又有许多话要念叨,不禁有些头疼。
两人走到粮店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