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昀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沾染了双手时,全忠已然毙命,他松开禁锢的双臂,跌坐在地上,说道:“这是荀柏派来的探子,他死在了我们手上。”
宋廷禛全身绵软,恢复了理智,他缓缓地放下烛台,说道:“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可..”许昀山望着满地狼藉道,“人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荀柏必定会疑心我们。”
宋廷禛蹭了蹭脸上的血滴,在廊中踱步思索了一番,说道:“荀柏为人狂傲却最是沽名钓誉,他迟迟不发兵逼宫无非是要天下人给他个师出有名。”
“既如此,当朝一品侯爵酒醉失手打死了个阉人,又有何妨?”
许昀山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问道:“我?”
“是的,舅舅,就是你。”宋廷禛蹲下身,拉住他的胳膊,信誓旦旦地说道,“不能是朕打死的他,否则即便荀柏当下不好发作,日后也必会万般为难于朕。”
“只要舅舅您一口咬死,是全忠为奴不尊,出言不逊,这才失手将他打死。死的不过是个阉人,荀柏疑心再甚也不会真的发落您。”
许昀山早就知道他这个皇帝外甥不是庸碌之辈,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城府。话已至此,他知道其中利害,只好点头答应,“那今晚呢?”
“去殿里梳洗更衣,再去宴上喝个宿醉。明日一早朕让高平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只要宫里没有消息,您就好好在驿站待着,切莫自乱阵脚。”
事到如今,确实没有了更好的法子。二人起身去了寝殿,一炷香的功夫就各自更好了衣,宋廷禛见他穿自己的衣服十分合身,笑道:“舅舅年过四十,身姿还保持得这样匀称。”
许昀山摆摆手道:“远走他乡,食不知味罢了。”
宴上,高平见二人迟迟不归,怕事有突变,便悄然将值守宫人尽数散去。殿里此时只有皇后,和他,与春纤秋纹四人。
宋廷禛拉着许昀山走进来,佯装大醉道:“把宫里珍藏的酒都拿上来,今日朕要与宣平侯不醉不归。”
翎儿见他换了衣衫,以为是偏阁中醉吐过的缘故,说道:“陛下,臣妾适才小厨房做了醒酒汤,提神暖胃最合适不过,您用一点吧。”
说着,将碗盏端到他眼前,谁知宋廷禛摇摇晃晃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天家帝后,在前朝臣子面前缠绵,实在是失态至极。
翎儿羞得脸红,但每想挣脱一下,却又被锢得更紧。
宋廷禛歪头一笑,突然指着殿下的许昀山说道:“朕没醉,是舅舅醉了,适才有个太监口出狂言,舅舅抄起烛台就教训了他。真是痛快!”
既然瞒不住,不如主动说出来更为坦荡。
翎儿未觉惊讶,钟鸣鼎食之家,训诫下人也是常有的事儿。倒是身旁的高平面露惧色,他才想起适才值守宫人里,唯独不见了全忠。
“陛下,天色已晚,不如让宣平侯早点回去歇息吧。”翎儿此刻只是挂念着他的身体。
许昀山心下焦乱如麻,见皇后松口,连忙躬身道:“娘娘说的是,臣叨扰已久,也该告退了。”
“侯爷慢走。”翎儿笑道。
见许昀山退出殿内,高平连忙上前将宋廷禛扶至寝殿,还没等开口询问廊下之事,就发现翎儿也跟了过来。
高平无奈,只好识趣退下。
夜半,一个人影悄然从树荫下溜进了偏阁,他费力地把僵硬的尸首拖至推车上,又仔细地将廊下每一处的血渍抹净。趁着此刻月黑风高,脚底抹油,把这棘手的尸体扔进了摩肩接踵的乱葬岗。
宋廷禛梦魇了整夜,所见所感全是血腥杀戮的场面。天蒙蒙亮,他挣扎地睁开眼睛,顾不得头痛欲裂,悄声起身穿好了衣衫。
临出门前,他望向翎儿的睡颜,替她掖好了被角。
高平见他醒了,从阶下小跑上来,说道:“宰相来了,说要见您,还让人去叫了侯爷。”
“这么早?他倒是真的在这荣安殿布下了天罗地网,时时刻刻等着看朕束手就擒呢。走,去看看。”
宋廷禛疾步行至大殿,见荀柏正坐殿中扶额闭目,诸人噤若寒蝉,好似大难将至。他稳住心神,走上前去拱手道:“荀相。”
荀柏蹙着眉,抬起眼睛冷笑道:“哦,老夫当谁呢,原来是我大荣的主子啊。”
不等宋廷禛答话,就听到门外有宦官通传,许昀山到了。他回头看去,见来人双眼虚肿,气色不佳,想必也是彻夜未眠。
许昀山站定,抖了抖袖口道:“臣许昀山,问圣上安,问宰相安。”
“侯爷不必多礼。”荀柏抿了口茶,也不看座,说道,“昨日老夫头风发作,难受得厉害,没能陪侯爷一同进宫赴宴,真是失礼啊。”
许昀山听出这话里的讽刺,说道:“不敢不敢。”
“怎么好端端的,死了个太监呢?”荀柏今早听到这个消息时,瞬间直觉就告诉他全忠是被灭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