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儿见他不知所云的样子,心底泛起失落,却也不再逼问。她道:“臣妾适才让春纤吩咐小厨房做了膳食,陛下陪臣妾用些早膳吧。”
宋廷禛听到也发觉有些饿了,二人绕过折屏,走到小厅。望着满桌的形色佳肴,他怔住了,烧鹿筋,八宝鸭,佛手金卷等等十几菜品,无一不是他素日偏爱,这绝然不会是巧合。
只是能把他喜好研究至此,暗地里究竟下了多少功夫?
宋廷禛闪过一瞬的动容,但仅仅是维持了一两秒钟,就被心生的强烈恐惧感蔓延覆盖。知己知彼的对家,往往最可怕。
翎儿见他抬筷出神,以为是因适才的事后怕,她默默地为他添了碗枣粥说道:“红枣养脾补气,陛下用完去歇息一会儿,不要多想。”
宋廷禛接过,说道:“多谢。”
二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翎儿见他兴致不高,不想赖在这再自讨没趣,随便应付几口就告退要回椒房殿。
踏过道道被打磨得光滑的大理石砖,翎儿立在殿前,抬眼望着悬挂门楣之上的那块描金黑底的椒房匾额,绞心蚀骨的挣扎感在入宫以来的每一日都焚烧着她的体魄与灵魂。
她身心顿感倦意,原来这世间,道不出的委屈才最委屈。
踏过门栏,秋纹从殿里慌乱地小跑出来,翎儿见她担忧急切的神情,猜测殿里必有蹊跷。本以为又是家里那两个惹人厌恶的兄长前来说教,结果没想到进门一看,跪在大殿中央的竟然是她的生母姜氏。
翎儿喜出望外,连忙上前要搀她起来,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拨开,她道:“小娘您跪在这里做什么?天气潮冷,您快快起来。”
姜氏不言,只泪眼婆娑地侧过脸,翎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荀柏双手扶膝端坐在殿上,身旁还立着荀冲,正用一道凌厉尖锐的目光审视着她。她后背一紧,屈膝行礼道:“女儿问父亲兄长安。”
“跪下。”
翎儿不敢悖逆,跪地道:“父亲息怒,女儿不知做错了何事,让您如此不快。”
言毕,滚烫地瓷盏自高处重重地砸下,茶垢污秽溅了一身。翎儿跪得挺直,任碎片刺破了裙摆,血滴滑落沾染衣衫,仍不敢歪身躲避。
长者冲冠眦裂的训诫声紧跟着在殿内响起:
“息怒?你伙同外人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伪证来诓骗你的父亲,你那时有没有想过让老夫息怒?”
想过一朝东窗事发,可是没成想这一刻这么快就来了。
翎儿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指尖躲在袖里死死掐住地皮肉,因为太过用力,连着睫毛发丝都微微发颤。她规矩地朝着荀柏所坐之处叩了三次,说道:“我不知是何人在父亲面前嚼舌,用如此荒诞的借口泼脏污蔑。女儿冤枉,望父亲明察。”
荀柏眯起了眼说道:“你不承认是吗?”
“没有的事,父亲要我如何承认?”
荀柏闻言仰身靠在椅背上,扬起下巴审视殿下跪着的母女二人。姜氏卑贱粗鄙,多年不得他青睐,捎带着连翎儿都与晖景堂疏远生分。他心疼嫡女铤而走险让这庶女高嫁皇门,却不料疏忽了男女情爱这一回事。
荀冲号称是父亲得力的臂膀,肚里的蛔虫,见荀柏此时面露凶险,便以为是得到了号令。他三两步下了阶,朝着姜氏的胸口飞踹一脚。虚弱的姜氏如何受得这等蛮力,她惨痛倒地,嘴角渗出鲜血,刚想开口替女儿告饶,又被这登徒子一拳打折了右臂。
荀冲死扯住她的头发,拖至翎儿眼前,恶狠狠地在她耳旁说道:“你为了一己私情,辜负了父亲和家族的期许,现在也不要这为你刮肠挂肚的姨娘了对嘛。”
翎儿挥拳打他,吼道:“荀冲你疯啦!她是你的庶母!你这个不敬亲长的魔头!你快松手!松手啊!”
荀冲讥笑,一把将她甩出去好远,说道:“亲长?荀翎儿你给我看清楚,殿上的那位才是府里的亲长。至于这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扯得姜氏惨叫不停,“她只是一个奴婢,要杀要剐不过是父亲一句话的事。你说不说,不说就让姜碧今日死在这里!”
翎儿见姜氏在他手上挣扎不休,额头渗出的血珠从她脸颊滑过,在胸前晕开了一片。姜氏硬吊着半口气,喃喃道:“孩子,别怕…别怕…”
姜氏今日本在院中独坐,突然被荀冲带来的一群府丁捆绑上了车。本以为是荀柏对她厌恶到了头,要人结果她的性命,谁知马车竟然一路进了宫,当她被摔至椒房殿前时,她才明白今日不是她的命,而是翎儿的祸事。
翎儿匍匐爬到荀柏脚下,拉着他的衣襟哀求道:“父亲父亲,快停手吧,再这样下去我娘会没命的。”
“那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诓骗我?”荀柏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质问道。
言辞掷地有声,仿佛此刻就昭告了她的下场。
翎儿眼眸通红,却坚韧不屈地跪着,她抬眼对上那双杀伐决断的眼眸,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