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什么，陈霜凌又一次没有睡着，她支着起身子，看月光一寸寸铺上来，照着对面软榻上的白愈，他面朝自己，睡姿端正，呼吸间身体微微起伏。
陈霜凌下了床，凑在他面前，放轻声音，默默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感受生命的深浅，随后缓缓上移，触碰到他的脖颈。
先前，她为这截颈子划出过伤痕，如今已然好全。
她当时是收了力道的，可如果白愈心黑一些，故意不治这道口子，以此换得她愧疚与怜惜，她也无话可说。
可惜白愈偏偏赤诚，以至于没有伤痕，陈霜凌心里反而更不舒坦。
这般想着，她的手就掐住白愈的脖子，轻轻用力，榻上的人就蹙眉，显现出不安。
然后，他醒了。
清冷的目光落在陈霜凌身上。
她收回手，笑道：“先生？”
白愈描摹着她月下的容颜，声音里还有困倦：“还没有睡着么？”
“是啊，没睡着。”陈霜凌娇嗔似的嘟囔着，“先生会唱曲哄我睡吗？”
“……不妨一起出去走走。”
白愈拒绝自己的请求，陈霜凌便也顺着他，二人半夜推开门，趁着月光正好，在山头赏风景。
山下和山腰处都有把手，他们逃不出去，陈霜凌拉着白愈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小镇光熄得差不多了，只余三三两两微弱的灯火，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死寂中透出难以察觉的活力。
“今夜吹了风，明天会不会生病？”
白愈温和道：“近来动荡，也不差这一阵风了。”
陈霜凌：“何必跟着我呢，受苦受罪的。”
“我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原先想着，带你在京城好好生活，回苏州也可以，然后再计划着父母之间的事。”白愈含笑看她，由衷感慨，“你比我想的勇敢许多，真是长大了。”
陈霜凌对着月亮叹气：“真抬举我，哪儿算得上勇敢，不过是莽，总归一条命而已，没了就没了，还不如出来看看。”
“诶——”
一道女声从不远处的传递来，他们应声望去，见是窈娘朝他们呼喊，怕他们看不见，还站起来招手。
“去吗？”陈霜凌问白愈，对方点头，他们一起走向那边。
方懿支着一条腿坐在窈娘身旁，看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
“我们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二位。”
窈娘抱住陈霜凌的胳膊，话里有话：“我巴不得你们早点来，我可不想和他在同一个地方。”
“哦。”陈霜凌似懂非懂回应，瞥了方懿一眼，口中却道，“闹矛盾了不是？”
虽然现在正在被绑架，几人身心却相当愉悦，并且目前看来，窈娘和方懿也是有把握保住他们的。
“半夜不睡觉闯入画舫把我揪起来看星星，你说谁会干这档子事。”窈娘不满道。
陈霜凌笑眯眯地说：“我会。”
“……”窈娘面色尴尬，推了推方懿，小声说，“你有空去拿酒吗？”
方懿捉住她乱动的手：“我们偷偷上来，此时下去拿酒，太容易被发现。”
原来少主和姑娘亲热也需要偷偷摸摸的。
陈霜凌磨着地上的草，“方懿的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应该吧。”窈娘啃了口不知从哪儿摘的果子，“不过没关系，毕竟一开始也是他爹找我陪他尝尝这种滋味，那会儿他还死活不愿意。”
方懿把果子怼进她嘴里。
“认真吃。”
陈霜凌又开始笑。
窈娘把野果核一块儿吞进去，不理会方懿，“真的，他那时候特别讨厌我，也有可能是他们父子不和睦，所以连带着不喜欢我。”
“行了。”方懿提醒道，“说得够多了。”
几人聊了许久，窈娘抬头看了看天空，起身拍拍尘土，“行了，快天亮了，我也得走了。”
方懿道：“要我送你一段吗？”
“你每回都这么问我。”
“可你次次都说不用。”
“这次也一样。”
方懿不说话了，默默跟在窈娘身后。
陈霜凌和白愈也回去休息。
清晨，鸟雀鸣叫，翅膀在叶间簌簌地振，陈霜凌将被角盖过头顶，卷进被子里接着睡。
被沿忽然被掀开一点，陈霜凌双眼感受到光亮，极不耐烦地啧声，刚想发作，便见白愈背着光坐在榻边，柔顺温和。
她坐起身，缓着气，揉揉鼻梁，总算回了理智。
“大清早的，怎么不多睡会儿？”
“官府那儿来人，他们准备交战，窈娘托人把这孩子带上来了。”白愈错开身，后面是小骗子，还有怀里抱着的枣儿。
小骗子脸上还有残存的水渍，油亮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