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里天冷,积雪尚未消融,天上撒下细密的雨珠。
往年到了此时节,这条百里街必定会十分热闹,现如今却人影寥寥。
冉玉真立在风里,浑身冷得几乎没了知觉。
孚国亡了,寥落的街上行人只有三两个,鲜真大军入京半个月,皇城里血流成河,街上也不太平。此时还敢出门的,不是家里揭不开锅只能豁出命的,就是像冉玉真这种被拉出来贩卖的奴隶。
纷扬的雨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这声音在此刻空荡的街上无异是极大的动静,那三两个行人怕触霉头早躲到不知哪里去了。只人贩摊来不及躲闪开,见那群骑马的愈行愈近,仓皇下也顾不得什么,人牙子赶紧伏地拜了又拜,恨不得把头扎进土里,紧张得不敢喘气。
骑马而来的人阵仗不小,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都是全副盔甲的兵士,气色一个个好得很,和这些个面色苍白,瘦弱无力的亡国奴显见是大有不同的。
为首的人随意瞥了一眼人牙摊,本是要径直疾驰而过的,却似突然想起什么,勒了缰绳堪堪又停住了。
一群人的马嘶声响彻寂静的街市,纷落的马蹄溅起一片泥点。
冉玉真脸上也沾了不少。
两个人牙子已经抖得伏不住了,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生怕一抬头,就是挨上一刀,顷刻间把命丢了。
马上为首的是鲜真人窦瓘沙,他在军中积威已久,扫了底下跪得歪七扭八的奴隶一眼,见她们个个把头越垂越低,本就灰头土脸的此刻更瞧不清模样了。
他心中冷哼一声,扬鞭欲走,突又瞥见角落里竟还站着一人,手里攥紧的鞭不由自主松了松,倒是不曾想,街边叫卖的奴隶里也有这样的美人。
窦瓘沙默不作声打量了片刻,眼前人虽脸色不掩疲倦与虚弱,但依旧清晰可见白皙柔嫩的肌肤,袅窕风流的身段。论女人,窦瓘沙从大漠到中原不知见了多少可人儿,此时虽隔着些距离远看,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回是撞上宝了。
窦瓘沙若有所思,军营大帐里的那位主子傲气十足且从不近女色,可若是眼前的这位......或可一试!
窦瓘沙手一指:“这人,我要了。”
人牙子颤颤巍巍地抬头,看清他指的是谁,心下暗暗叫苦,本还想将此女卖个好价钱,可惜可惜,竟是要分文不赚了!
人牙子不敢怠慢,冉玉真脚脖子上的绳子很快解开,被牵着走到马前,她面如土色,只觉又遭了一次平生大辱,每走一步犹如踩在浮云上,心中凄惶不已。
窦瓘沙展臂将人一把捞起,冉玉真被他面朝下横放在马背上,正如货物一般,眼泪情不自禁落了一串,滴在尘土飞扬的泥地里。
窦瓘沙扫了眼犹在面前讪笑的人牙子,“怎么,想收几钱啊?”
“不用不用,大人直接把人带走就是。”人牙子连连摆手。
窦瓘沙冷哼一声,不再耽搁,一甩手里的鞭子,带着人一径打马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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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真在京城外十里处仍驻扎着两万大军,这支骁勇善战的铁骑在一路南征的接连战事中胜绩累累。统帅大军之人正是鲜真首领赫连吉耶的幼子赫连朔。
皇城里改朝换代恰逢赫连朔年满十八的生辰月,传闻赫连吉耶笑言此为贺幼子的生辰大礼。
军营大帐厚重的缂毛挂毯掀开一角,一位兵士朝帐内软榻上的人躬身:“王爷,窦大人从青州回来了。”
软榻上坐着的人站起来,收起手中的军报,背后闪烁的烛火衬出他卓越的五官,一身黑色织金线的劲装包裹着高大的身躯。
此人正是赫连朔。
赫连朔挑起帐帘,径直向外走,他目力极佳,一眼便瞥见不远处正收鞭下马的窦瓘沙,马上还搭着一人,被窦瓘沙拽着后背拎下来,脚一软跌坐在地上,乌发散落遮盖下脸色白得惊人。
竟是个女人。
赫连朔心下有些不快,这个窦瓘沙出去剿匪怎么末了还带个女人回来,也不知是什么底细的人还敢往军营带......
赫连朔撩了帘子,转身又回了帐中。他倒要看看待会窦瓘沙怎么解释。
窦瓘沙瞧见赫连朔摔帘的动作,料想到小主人对他带女人回来不满,他呵呵一笑,却也不急着去禀报,对着一旁的兵士道:“你去我帐中将仆兰落喊来。”
冉玉真在马上面朝黄土颠簸了一路,如今坐在地上才喘出一口气,强撑着没有吐出来,周身早已疲软地没有一丝力气。她听着将她带回来的那位男子对人吩咐了一些什么,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索性闭上眼靠着草垛缓一缓。
不一会,肩上被拍了拍。
冉玉真睁眼,瞧见一双灰绿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来者高鼻深目,是一位貌美的胡女,穿着艳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串串缀着绿松石的头饰。
将冉玉真带回来的男子显然与这位胡女十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