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带我走。”
雨水顺着伞骨下坠,沾了她满头满身。乱糟的头发,黑黄的脸色,一身算不得干净的春衫,双脚陷在污泥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片强装的冷意。偏生这样的人脖子里戴着一枚成色上好的玉蝉。
“谢小公子在同谁说话?”
宋景堂笑了一声,这笑声却让宋知汗毛炸起。他往常会用这样的笑声嘲讽她出身卑贱,警告她安生窝在后院不要出门不要闹事。
泪意突然涌上眼眶,姑娘撇着嘴,盯着男人的模样又凶了几分。
刀尖又逼近几寸,谢怀英不得不略微后仰着脖子,扬声回答:“宋大人,我想跟你要个侍女,不知大人可否割爱?”
宋景堂站在远处的回廊里,天色阴沉的雨后,他只看得见谢怀英身前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
在他的印象里,宋知因为出身低微,所以格外在意仪容,哪怕是前几次逃跑也从未忽略打理自己。
宋知已憋得眼眶通红,却还是兜不住滚烫的泪水。
啪嗒一声泪珠与雨水融合。
宋家池边烟柳下,鹅黄的新芽抽枝成行。
至此,凛冬方去。
夜色或深或浅地笼着。明日兴许是个晴天,清冷的月华铺在疏帘上。
手边一盏油灯忽明忽暗。昏黄灯光下,谢怀英一点点辨别着一只玉蝉。
小巧精致的一抹翠色,蝉翼轻薄,蝉身通透,烛光中映射出暖融融的金色。
“青岑你看看呢?”谢怀英偏了一个角度,叫身后的小厮能看见。
“是!这就是我姑母的葬玉!”话音刚落,青岑突然默了一瞬,接着说道,“我母亲说小公子的母亲那时还小,见玉蝉好看就央着我祖父又打了一模一样的一只。”
“眼下,葬玉被我兄长收着。这只,是我母亲的那只?”谢怀英若有所思。
谢家与廖家是世交,母亲只说与闺中密友以玉蝉为信,为兄长定下了一门亲事。想必也是过了父亲那一关。
不过谢怀英确实没想到宋知被宋景堂带走后竟然过得如此辛苦。
不识字没读过书,在歌楼受娼妓接济长大,做过吹手卖过糖。摸爬滚打数年。
月色清浅,客栈与灯笼铺只隔着一条长街。推开窗棂宋知便能瞧见对面的铺子灯火通明,烛光暖融融的,光是看着就觉得骨头酥酥麻麻。
身上已换了新的衣裙,是素净的梅子青,她爱怜地将褶皱抚平,房门却被适时敲响。
“宋姑娘。”隔着一道门,谢怀英为自己的不信任窘迫地组织了一下措辞,“这只玉蝉是你母亲的遗物?”
宋知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是。我母亲怀着我流落云都街头,被歌楼的女子偷偷收留,产下我后为客人斟茶勉强度日,我五岁时病逝于城东,为寻求庇佑……我不得不找上谢夫人。”
她此时总算有了几分寄人篱下寻求庇佑的模样。谢怀英微微挑眉,问她:“你知道我是谁?”
宋知低头沉默一会儿,眉眼疏离地瞥了他一眼,平静道:“我与你兄长婚期将近。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嫂嫂。”
长久的沉默之后,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宋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谢怀英就等了她三天。
他的兄长谢景是谢家这一辈里最出众的孩子。十九岁进士加身,官拜翰林学士,无品秩,负责草拟诏令,是天子近臣。
谢家以他为荣,谢怀英以他为榜样。他幼时以为兄长这样的优秀,为人更是谦逊知礼,温和宽厚,未来的妻子大概也是个温婉聪慧,腹有诗书的大家闺秀。
没想到。
“公子!冀州来信了!”
门外忽而传来青岑兴奋的声音。
冀州,谢景奉命调查冀州寒门举子失踪案已有三年杳无音讯。
谢怀英猛地起身,夺门而出。青岑拿着信笺站在前面,宋知落一脚跟在后头。
“宋姑娘取的信!铁定是大公子想着婚期要到了!”
青岑这话说得逻辑不通,若是婚期将近,来得就不只是信了。
宋知垂着眼,她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自己名字还是知道的,那封信上确实没写她的名字。
若是寄给她的,封面上也不会只有她不认识的四个字了。
谢怀英取过信笺,陌生的字迹让谢怀英不住皱眉,小心抖开信纸落款却又让人一愣。
粗略地扫了一眼内容谢怀英厉声问道:“青川知道吗?”
谢氏宗族位于青川。
青岑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对上谢怀英泪湿的双眼,感觉身体都冷了一半,只木木地答:“知,知道。”又猛地摇头,“不,不知道。”
“这封信,何处取来?”谢怀英强压着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控,但宋知还是听出了哽咽。
模糊的视线中,穿着梅子青春衫的女子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