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天空却是飘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打在窗棂上,洇湿一片窗纱。
心里闷闷的,像是泡了水的棉花。
宋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没了婚约还是算寡妇。她趴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早晨取信的时候小孩的那几句话。
“宋家阿姐,有人让我给你一封信。”
“什么人?”
“一个戴斗笠的大叔。”
“那个大叔呢?”
“好像去螺口巷了,我看着是那个方向。”
谢怀英的信,直接给她。
还挑的是自己几年前卖糖认识的小孩儿。
大叔。螺口巷。
宋知立刻披衣起床,顺手抓过早前谢怀英搁在这儿的帷帽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夜间风寒,宋知尚且穿着春衫,连件厚实些的衣裳都没有,冷得直发抖,心里盘算着究竟是回客栈还是继续往前走。
螺口巷是江宁府出名的乱,那里聚集着吃不饱的乞丐和还没被官府抓到的罪犯。
宋知当吹手时去给一户人家送葬,偷懒抄近路走了螺口巷还差点被捅刀子。
她这一路下来越想越后怕,想不通自己怎么一冲动就出来了。现在回去对不起已经走了这么多路,不回去吧又妥妥送死。
“您看见我妹妹了吗?”
“您看见我妹妹了吗?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尚未宵禁,路上还有不少人,灯火阑珊处一个身影着急地问询着路人,时不时比划两下。
“姑娘,你看见我妹妹了吗?约莫这么高,眉心有颗痣,穿着藕荷色的春衫。”
书生一路问下来终于找上了停在胭脂铺边的宋知。隔着帽裙,宋知看不清他的样貌,只低声道:“没见过。”
“多谢姑娘。”书生还是道了谢。宋知讶异地愣了半晌,看着书生远去又转身拿了一个胭脂让老板包好。
江宁府事情不多向来和谐,有人家丢孩子这种事情不常见。不消片刻书生妹妹走丢的事情就满城皆知。
外边儿还淅沥着雨,婢女走到窗边正要关上,却见远处老内知提着盏灯步履急促地就朝这边来。
未及窗子完全合上,老内知的声音就从窗缝里传来:“主君,不好了!”
杨府判正在书房内与人攀谈,心情正好,眼下老内知的冒失让他失了面子,但还是笑着赔礼:“府上下人不知礼数,让谢小公子见笑了。”
谢怀英笑笑,没说话。
这头老内知还没上阶便又叫了几声,杨府判脸上终究是挂不住,板着脸骂道:“一点规矩没有!”
“主君……”
老内知刚进门就见还有外客在,心知自己让主君失了面子,声音一下就低了下去。
书房门尚且顾不得关上,雨丝毫不留情地吹进来,打得地上湿漉漉一片。
“关门!做事怎么毛毛躁躁的!”老内知抖了一下,关上门又听杨府判阴沉着脸问,“怎么了?”
“有一书生的妹妹在晚间走丢了。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说是,说是被人拐走卖了……”
老内知低着头,偷偷看了座上的杨府判一眼。这会儿才看清坐在上首的是个年轻公子,又颤颤巍巍地揖了一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雨雾未歇,路上又湿又滑,宋知不得不走慢些。冷意嗖嗖的,直往领口钻。
周遭一片喧闹,唯有螺口巷黑漆漆的,沉默地睡着。
宋知小心翼翼地摸黑前行,冷光下,夹道草屋宛如索命厉鬼。
记忆好像又回到那天晚上。
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宋知的心尖上。
料峭寒风阵阵,一股冷气自脚跟缓缓向上爬…
噌——
一把短刀擦着她的脸颊钉在面前的墙壁上,帷帽瞬间被打落一边。宋知惊得连连后退,冷汗直流。
凛冽的寒气宛如实质一般抵上她的腰背,宋知勉强打起精神转过身直视着面前这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拔出腰间的断刀直袭宋知面门。
凌厉的刃芒晃得宋知眼花,避无可避之下,宋知反手拔下扎在墙壁上的短刀,横在胸前,不要命地一个暴起直冲上前,手起刀落,在脖颈处划了个口子。
那人好笑地抹了一下伤口,歪头打量起宋知,嘴边挂着一抹嘲弄的笑。
斗笠遮着他的双眼,但宋知可以想象到那样的一双眼睛是如何恶心如何恶劣。
古朴的断刀猛然划过一道寒芒,斗笠下露出的嘴角轻蔑地上扬。
袖中匕首牢牢握在手中,宋知下意识架刀抵抗,眨眼间双臂脱力,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
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眼前人帽檐微微扬起,宋知看到了他澄澈又顽劣的一双眼睛。
又冷又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