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清醒的时间不长。她本就不会骑马,坐着马车从扬州到冀州这一路走得实在艰辛,如今正窝在客栈里昏昏欲睡。
那牢头隔天就敲了谢怀英的门,却见谢怀英脸色惨白地昏在床榻上,看上去不比燕回青好多少,当即就急了。
“廖公子”他一撩袍就朝着青岑单膝跪下来,“请务必好好照料小公子。只是,今日必须走吗?”
青岑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今日必须走。”可谢怀英和宋知的身体,都不像是能走的模样。
里头大夫将将把完脉,正收拾了药箱要走,谢怀英勉强从床上支起身子,笑得感觉下一秒就要碎了:“大夫也替榻上的公子看看吧。”
赫然是进气少出气多的燕回青。
青岑送走牢头,恰好撞见宋知推门出来。
“那人是谁?”
青岑长叹一口气,道:“三年前小公子在连山救的一个兵。”
他倒也没有隐瞒,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知一愣,随后便不再多问。
冀州这一行,本打算稍作休息,只是昨日听说燕回青受刑,将将下马的谢怀英一蹬马镫又急着往知州府赶,这回多少有些打草惊蛇。
眼下,不走是不行了。
宋知身上不舒服,吃了点东西睡了一觉才近黄昏。一直守在隔壁的青岑突然敲门,惊得宋知立马起身披衣去迎。
谢怀英小睡片刻精神已然好了很多,此刻换了一身白青的衣衫,抬眼便见姑娘那烟青的裙摆。
“宋姑娘,陈文秀死了。恐怕不出五日便会有云都来的官员查。”谢怀英轻咳了一声。
死了?为何死了?
“查什么?”
宋知明知故问。
“找人。”
“找什么人?找凶手吗?”宋知顿了一下,“又不是我杀的。”
昨晚过后两个人都彻夜难眠,这无疑不是一步险棋,但如果燕回青死了后面的事只会越来越难办。
这回是真的暴露了。云都的官员与其说是来查陈文秀的死因……不如说是直接来拿人的。还有什么?账册?
谢怀英一愣,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我们被骗了。齐王殿下。”
与叶满庭自扬州分道扬镳,宋知便很难再记起唐夤来。但账册是唐夤给的,来头不明,宋景堂上头还有谁也是唐夤和他们一起掰的,现在想想也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扬州到冀州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一个月,那他在坚持云都上朝的同时又能身在扬州是凭什么?
“我马上去信云都。”想通了这一层,谢怀英当即转身就要回房间。
宋知却是招呼一声,道:“我知你心急,可……”宋知微微一顿,“他们五日到冀州,我们快马加鞭三日便能到云都。先于他们上达天听不是比谢大人传书再考量更快?”
云都,记忆里好像还是十八岁翼然亭的那场雪。
“可……”谢怀英微微垂下眼帘,低下头看着脚尖。
他不是不知道谢景为什么会死,他是想在其中为谢景争得一个清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阿兄不记得,连你也不记得了吗!”
这无疑很难。
“官家日理万机,尤其是现在协理朝政的是秦王太后一党。我去敲登闻鼓恐怕得揭几层皮,届时如何保你?”
宋知眼睫一颤微微垂眸,手指不自在地抓握两下:“我不需要你保,手里有账册,宋景堂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动我。
再不济……我陪你一起受刑。谢家于我有恩……”宋知说不下去了。
谢怀英也没敢看她,停了一会儿平静道:“今日来还想告诉你,燕回青当日已请仵作为阿兄验尸。如今,可归故里,入土为安。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宋知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查出什么了吗?”
她抬头紧盯着谢怀英,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嘴唇微微抿起,看起来紧张极了。
“阿兄身上除了几处刀伤外,还有很严重的约束伤,但都不致命,致命的是,阿兄最后进食极少,却有着致命量的曼陀罗药粉……”
药粉。
宋知一哽,似乎有一瞬间的耳鸣。半晌,她颤声:“怀卿是……致幻而死的吗?”
谢怀英沉默。
春日的阳光微暖,但宋知直到坐上马车时还是手脚冰凉。她无法想象谢景死前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她甚至开始想,他真的是死于旁人之手吗?
暖风吹在她身上却是冷得宋知一个哆嗦,鼻头一酸,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长风吹过林稍,一如多年前那样,云山翠峰如簇在团雾之中若隐若现。
从黄昏到夜幕降临,谢怀英和宋知没有说过一句话。唯有一盏他亲手点起的灯烛在风里摇曳着。
他看着她干巴巴地啃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