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乞丐,颇为嫌弃地在雪地擦鞋,那乞丐又抬了抬手。
男子又猛一脚蹬去,生怕脏手又攀上来,狠狠碾了几下,血泥将雪地染红才止,女子几次阻拦,他皆拂开。
男子“啐”了一口,手把住妻子:“你瞧瞧这些畜生,有手有脚的,你若离了我,就跟他们一个样儿,咋可能还喝这什么奶茶,只有我会对你这么好了。”
夫妻俩亦步亦趋走远了。
那乞丐乱发脏衣,匍匐在地,头深深埋在雪中,毫无动弹,方才举起的右手,沾满黑泥,血肉模糊。
宋信音吓得心突突跳。
那屈起的手指,又倏地翘动一下。
拿一盒甜品,又在急烧杯中倾一杯热茶,她踩着干净处挪过去。
近了,乞丐身上阵阵湿臭,她用盒子蹭了蹭他的右手,将甜品奶茶放在边上。
转身欲走,裙角微滞,被轻轻牵住。
姜溱收拾好便发现宋信音不见了,吓得心一跳,看见她站在巷口,那心才放回去。
走过去,才看见少女洁净的白裙摆,被一只脏手拉住。
指节修长,骨骼瘦窄,看着不是一双吃过苦的手,细细看来,中指内侧有一层薄茧。
读书人?
雪洋洋洒洒开始下坠,她皱皱眉,看向呆站的少女:“这天气怕是活不了了。”
如今她和姜洧挤在一个屋,还负债五百,即使她想发发善心,也只是有心而无力。
“就…就当养…只…猫,”宋信音眼中流露出对生灵的慈悲,她回头瞧了又瞧,如此寒夜,活生生冻死,也太过凄苦。
姜溱点点头,将人挪到檐下,说道:“我们搬不动,回去喊人来罢。”
将人带回县衙,男子身不能随便进内宅,只得放在西华厅,放值时间已过,又正逢休沐,西华厅只剩下一个老仵作王叔。
王叔察看一番,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连着饿了几日,加上受冻,喝点热汤就缓过来了。”
扯了绷带,将乞丐受伤的右手包扎好,抬眼看向窗外:“这雪下得跟天破了样儿,今晚可得好等。”
正值饭点,又忙了一整天,姜溱饿得肠子都要断了,一时还回不去,吃了两盒奶油小方都填不满肚子,这大冷天不吃点热的就跟没吃饭一样。
饿得她吱哇乱叫:“不行,我要搜刮点吃的!”
说完就跳起身,往后厨射过去。
“这小妮,”王叔瞧着她手脚甩开着跑走,笑得额头纹路隆起,拿出草烟卷了卷,“吧嗒吧嗒”抽起来。
烟雾笼罩之中,宋信音坐在火池边,盯着锅中热水,沸腾后,小心盛了一碗,走到塌边。
乱发覆盖之下,一双黑眸,似黑星烁烁,纵使眼皮半耷,亦难掩明光。
她惊得端碗的手一抖,险些摔在地上。
将碗放在塌边小几上,又低眼看了一眼,最后选择乖巧地坐回火塘边。
“醒了?”王叔掀了下眼皮,将乞丐的遮面头发掀至脑后,拨开眼皮看看,又把脉一番,“把这水喝了。”
瞧着他艰难坐起身,小口小口饮水,王叔叹了口气,“看来是个哑巴。”
宋信音闻言,回头瞧了瞧,乞丐的头发被掀开,露出脏兮兮的脸蛋,一双黑眸盈满化不开的浓雾。
真巧,也是哑巴。
大雪阴云压在屋顶,夜色将至,屋内点了灯。
姜溱抱着一堆菜跑了进来,头顶铺满雪花,一遇到热气,化成水湿粘在发丝:“机会难得,咱们今晚可以吃火锅。”
快过年了,后厨的食材比平日更多,炒菜做好提到西华厅也冷了,不如现煮现吃。
将锅中水倒入水壶,水渍擦干,直接一大勺油丢进去,又依次放入花椒,辣椒,八角,桂皮。
香料一遇热,瞬间浓香扑鼻。
王叔“嗬”一声,看着她忙活,“你这丫头有两把刷子。”
姜溱炒着香料,笑道:“我最喜欢别人夸我,王叔夸了我,今日就依你的口味,吃不吃辣?!”
“吃!”王叔亦高声答道。
话音刚落,就见她框框两大勺辣子,又丢进许多干辣椒,翻炒几下,将热水倒入锅中,汤底一片红火。
“再等一刻钟,就可以吃饭了!”姜溱盖上锅盖。
她将袖子挽起,拿着木勺,起身看了眼窗外,对面东华厅竟然也点了灯,隔着中庭,灯光微弱。
“东华厅有人?”
“陆七郎在哩,”王叔将烟杆搁在墙边,“这后生每日都熬到夜深才回去,也不知忙些什么。”
陆昭还是个工作狂?
姜溱杏眼一提溜,计上心头,放下手中木勺,轻手轻脚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