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霜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视线粘在棠姑娘捧着茶盏的手。那双手举起,倾斜,嫣红的唇将茶水尽数饮下,再平稳放在窗前,浅霜心下一松,身体险些倒在地上。
她不会死了……
“浅霜,你是个聪明人,我也挺喜欢你的。这药下在棠姑娘茶里,她喝下去,我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甚至,在那位面前记你一功……”
素来敦厚知心的秋浓姑娘以一种蛊惑的语气,凑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她手腕上戴着一只攒金镯,是秋姑娘方才套在她手上,金子沉甸甸坠在腕上,她下半辈子都不会再愁吃穿。
随后温柔的声音骤然冷却,话中藏着森冷杀机,在她耳畔,也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如若你不想,我还是会不舍的。毕竟你这么年轻,到了黄泉也别怨我,怨你主子吧。”
浅霜不敢妄动,她似乎待在杂役司专门停放将死之人的库房角落里,血腥浓稠的死气将她紧紧包裹,整整一日,只要一闭眼,秋浓笑吟吟地望过来。
现在,轻柔的女声在脑海中淡去,终于解脱了。
棠姑娘转身向她走来,浅霜有些不敢看,又怕露出破绽,恭敬垂手站在原地。
姑娘的语气如往常一样,赞道:“茶不错。”
浅霜不断在心中重复:她本来不会在此处的,是棠姑娘入侯府才有她作为丫鬟出宫,从而踏入回不了头的漩涡中。何况,她也是为了主子好,若等到秋姑娘上门,主子恐怕性命不保。
似乎这样就能彻底说服自己所做之事天经地义,不再畏惧绣棠的眼睛。
浅霜甚至不知自己在恐惧什么,心潮翻涌着无法平静。悠悠的女声拉回思绪,她凝神去听主子的吩咐。
“呀,方才想起我的耳珰落在世子书房了,浅霜帮我跑一趟吧,有劳。”
绣棠抚着耳垂,又补了一句:“琥珀那只,浑圆的。你目力好,多找找总能找到的。”
浅霜听见“书房”,恐惧的情绪被激动替代,秋姑娘最想要的消息都在其中,她若是能顺带看上一二……想到此处,她摸了摸手腕的金镯子。
绣棠站在房门口往外望去,回廊蜿蜒在夜色中,延伸到转弯处,一盏弱灯照出浅霜的影子。
世事像在轮回,她端着那盏茶,茶叶在水中升腾旋转,鼻间嗅到过于浓烈的兰花香味。绣棠对医理无甚了解,对毒理却是颇有些心得。
那碗茶里下了毒,毒性不算峻烈,缓慢绵长。
奇怪的是,绣棠心中萦绕则会“早该如此”的荒谬感,她想起阿桃的那碗药,想起少年将军澄澈的眸,有些人会变,有些事却不会变。她不得不一饮而尽。
绣棠不知道她有没有改变。
她静静地看着丫鬟的影子,目光沉默地追逐,影子落在灰墙上,疏疏几笔如画,再向前,灰墙回到寻常样子,一片空寂。
绣棠收回目光,结束这场独自一人的告别。
她与浅霜不会再见了。
低下头,手心正是那只琥珀耳珰,烛光晕染出柔和的光泽,静静卧在摊开的手掌中。
实在很像他的眼睛,不深不浅,无波无澜。
绣棠知道,戚云崖会替她完成这个心愿的。
-
“主子,那药已下,秋姑娘还在东厢房中,暂无异动。”
侍卫看向倚靠在桌角的青年。
戚云崖手肘撑在案上,眼瞳颜色在烛火下更淡,淡得险些望不见。
“她喝了,是吗?”
能在此处的都知道她是何人,也知道这场从切断联系、伪造密信开始的谋算,才上演到一半。
“是,属下亲眼所见,没有作假的可能。”
侍卫回想起当时情景,稍作斟酌,择定了句中的用词:“棠姑娘喝完后笑了笑,表情有些冷淡。属下猜测棠姑娘可能察觉了,不知明日……”
“我与她约好了,明日会相见的。”
戚云崖语气笃定。右手把玩着一枚玛瑙镇纸,艳红似滴血,光华隐匿在光滑的外表下。
女子手腕滑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手中,惊诧下睁圆的杏眼向他望来,他手中扣着的脉搏却是平稳的,像书房一角放置的更漏,水滴声不疾不徐,响过许多年岁。
那时他忽然对明日再见她这件事生出期待。
侍卫应了声,正要退下时,路饮打开暗门入内,拱手禀道:“棠姑娘的丫鬟浅霜忽地到了书房门口,说奉了主子吩咐,来寻遗失的耳珰。”
路饮顿了顿,继续道:“原本是该拦在门外的,想着主子或许另有决断。”
戚云崖敛眉,改为单手撑额,下令道:“不必收拾我的书案,让她进来。”
“若她有异动,当场诛杀,留个全尸。”
路饮得了命令转身退下,心中有些郁闷。
他向来是看不懂主子行事的,每到事件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