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焚烧。阿五将我书房中密信收拾好,待侯爷回来,我亲自去向他请罪,不该因秋浓辱及生母一时气愤,持短刀杀人。”
尾音轻飘飘地落下,手下各自散开。戚云崖仍站在门口,路饮劝道:“主子,您一宿没睡,衣物也没换,还是先去歇息吧。属下在这看着,一有消息立刻通报。”
戚云崖摇了摇头:“不必。”
路饮无奈地一并站在原地。他也算理清了前因后果,是一句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主子起初截到秋浓往皇宫的密信,恰好与之前破解的密语一一对应,于是令他们直接写好回信,以相同方式递送回秋浓手中。一封命令接近绣棠,一封告知可用下毒,都是为了逼出棠姑娘真正的立场。
谁都想不到,棠姑娘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证明了,她绝不是皇宫那方的细作。
如今主子要在侯爷面前担起秋浓的死,免不了责罚和叱骂。
思绪百转千回间,郎中终于开了门出来,拱手行礼道:“世子。这位姑娘体内毒药毒性被急速催发,心肺受损、余毒淤堵,恐是还需服药。”
“还有,姑娘身体荏弱,不少暗疾病灶。老朽只能用温和些的方子慢慢将养着,您遣人每日抓药熬便行,至于恢复多少,便看个人造化了。”
戚云崖一一应下,又赏了银子,想着再去看看绣棠,手刚触到门上,又缩了回来。
她或许不会想看见自己。
“路饮,这几日她便住在主院,让言翠来照看。”
他说过要为绣棠换一位侍女,言翠便很适合。
兵荒马乱地过了两个时辰,已是午后了,日光依旧刺眼得厉害。戚云崖伫立在院中,一晃眼,脑海中浮现出绣棠的笑,恍然间真的听见熟悉的女声响起,也只以为是幻觉。
路引压低了声音:“主子,棠姑娘说……想见您。”
戚云崖跨进门中,绣棠半卧在床榻上,单手托着下颌,垂眼望着锦被的花色。
说想见他的人没有抬头,戚云崖喊她的名字:“绣棠,今日辰时,我去西厢寻你,秋浓恰巧也在。她言辞激烈,辱及我生母,故我拔刀杀人,你受惊晕厥。”
“如今可好些了吗?”
绣棠缓缓抬头,看向站立在床边的青年。他连衣物都没换,被她扯开的衣襟还散落着,凌乱得有些狼狈。绣棠记得他颤抖的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身躯。
原来靖侯世子也是会不敢看她的,会怜悯会愧疚,会替她担罪,像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样。
那他会不会爱呢?
若他能爱我呢?
念头生出后如火长风助。
绣棠心口还在作痛,那股痛意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她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痕来。恍然想起落雁楼中有人曾说“情之一字痛彻心扉”,痛彻心扉是否能及得上这般苦痛呢?
绣棠不知道。
她忽然很想看见戚云崖痛彻心扉的模样。
绣棠仍未开口,挣扎着坐起身来。
主院是戚云崖平日的居所,所制床榻样式还是老旧的罗汉床,背后围栏疏松,木料又极为坚硬。绣棠服药不久,四处使不上劲,整个人向后倒去,落在一双不久前抱过她的手中。
方才还在前方的戚云崖动作极快,手托住她后背,隔着一层衣料,温热的触感描摹在手中,轻轻使力将人托回床上。正要松手时,衣袖被拽住,他顺着方向看见一双眼波流眄的眼。
“我听不见,你靠近些好不好?”
她贴着他的耳语气温软,气息在耳垂边流淌,忽然,柔软的唇瓣掠过他的耳垂,戚云崖有一瞬的战栗,垂眼去看人时,绣棠已安静坐在床榻上,笑盈盈地等他再次开口。
被戏弄了。
戚云崖没有丝毫反应,只有他自己清楚心乱如麻,目光落到别处去,不敢看见她的唇,淡淡道:“侯爷今日回府,你待在院中不要走动。”
他抬起头来,犹豫片刻后问:“为何会这样做?”
绣棠望见他清隽的眉眼,明明同她一样,内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却有一张不染尘埃的面孔。她说:“世子,与你一样的缘由。”
日光流动,消瘦的女子坐在床榻上仰头看他,下颌扬起一道锋利的弧线,眼睛明亮得要灼伤戚云崖的视线,像一团熊熊燃烧的野火,在无边荒原上席卷而来,艳丽夺目。
戚云崖不禁看愣了。
“我恨皇帝,”她说,“愿他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