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在防着戚云崖,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片刻后,绣棠走到回廊深处,男子青灰色衣袍挡在她身前,将更远处可能的来人遮蔽住,他声音冷冽:“秋猎之事,是你们做的。”
“你们”意味着她和戚云崖,他们的名字放在一处,有着奇异的矛盾。
绣棠抬头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陆尚,唇线平直,并没有开口。
陆尚偏过头来,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他脸上笑容散漫,似乎不经意间想起,语气却更冷了些:“若我让手下去皇宫首告,你猜戚云崖会保你,还是舍卒保车?”
“还是你深爱戚云崖,甘心为他一力承担此罪?
陆尚想过绣棠的反应。她或许会否认,或许会执着辩解。
出乎意料的是,绣棠笑起来,在陆宜面前她也是笑着,娇俏的杏眼弯成上弦月的形状,唇瓣在阳光下嫣红如花,现在却是轻柔的,带着些阴暗,轻轻吐出一句话:“陆大公子,你不会的。”
陆尚听见她继续说着,语速疾快:“你是陆家唯一的舵手,一举一动都会放大成陆家的抉择,这艘世家延续百年的船,只能立起笔直的帆,不偏不倚屹立朝中。局势未定,陆大公子,你会让整个陆家偏向皇帝,就只是为了杀死我吗?”
陆尚双唇紧抿,几乎被看透让他生出一种挫败感。他确实只是在恐吓绣棠,她却开口戳破那一层伪装,尖锐地向他刺来。
“棠姑娘果然……”陆尚心绪稍平,目光越过那双锋芒毕露的杏眼,轻叹道:“见识不俗。”
“我的丫鬟来了。”
外人看来她与陆尚交谈的地点有些暧昧,在树影参差的回廊深处,言翠焦急的目光在四处搜寻,已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绣棠微微颔首示意,绕过他向前方走去。
言翠目光落定,呼喊道:“姑娘!”
“无事。”
绣棠什么都没提,坐回树下的石凳下。陆宜还在等她,双手托腮撑在桌上,小声嘟囔着:“兄长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喜欢瞎想,我觉得他这样会老得很快的,到时候都没有漂亮姐姐看上他!棠姐姐可别学他。”
“陆大公子确实对你很好。”
陆尚威胁她也是为了陆宜,不能接受妹妹身边有任何危险人物。绣棠很自然将自己放入此类,为陆宜添了些槐蜜饮子。
“棠姐姐,靖侯世子呢?我觉着他与我兄长都生得好看,也常对你笑,是不是也对你很好?”
绣棠眼前浮现出戚云崖的面孔,她闭眼又睁开,熟悉的脸才从脑海中淡去。
“是啊,他很好。”
陆宜好奇地追问道:“那棠姐姐呢?兄长老是说我以后一定要……寻一个对我好我也喜欢的人,棠姐姐喜欢他嘛?”
绣棠想了很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
直到从陆府告辞,绣棠脑海中回荡着陆宜的发问,女孩清澈的人声上浮下沉,上浮的像山林中鸟啼,下沉的似她更熟悉的男声,许多次在她耳畔低语。
“阿棠回来了?”
戚云崖清瘦的手中握着一支笔,随手在纸上勾画,抬起头看她。烛光落在他眉梢,目光相交的时候,脑海中嘈杂的声音霎时停止,雾气迷蒙在浅琥珀色眼瞳中,他眼睫弯起来,喊她的名字。
绣棠看见他眼中的人唇角勾起,恍然想起见到戚云崖时,自己在笑。
戚云崖低眸看她:“陆尚可有为难你?”
言翠已将陆府之事都汇报了,戚云崖才是她的主子。
绣棠坐在戚云崖身边,纸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依稀有“崇州”字样。他放下笔,侧身靠过来,或许是觉得她的手会发冷,握住了那只瘦弱纤细的手掌。
他的手是暖的,笑着揽住绣棠的肩膀,耐心地再重复了一遍:“阿棠,陆尚与你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那样清澈,绣棠早就习惯将他的每句话拆解又合上,她知道戚云崖在问什么。他的温柔掺杂着怀疑笼罩下来,将她团得密不透风,连喘息的气力都没有。
绣棠的手暖和起来,从戚云崖的手中撤出来,说话时还带着笑意:“他不会拦在我们面前。”
是“我们”,是短暂而漫长的同谋。
在浅琥珀色眼瞳的惊愕中,绣棠很轻松够到他的脖颈,一把将他拽到更低处,吻住一双还在吐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