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亭台楼阁,软帐轻帘,码头上旗杆斜挑着几串彩灯。
此是江南景。
江边码头,一袭猎猎劲装迎风而立,观看江面。
此人往常随意扎个软髻,如今乌发披薄,只能梳个马尾,拿暗红布条一匝了事。
碧波宽阔,天朗无云,那发间布条被风挑动,折曲扬起,被青碧色衬托得轮廓分明。
发带的主人背手而立,偶尔沿江走几步,伸出手探看风向,举目西望江水来处。
有人过来给她递个斗笠,“帮主,晒。”
“谢了!”她指指旗杆边斜靠的伞,“有。”
“好嘞。”来人憨厚笑笑,又去忙活。
*
这里是江湖。
自百年前,前朝朝堂以民力对外,民间力量自成体系,如今已为一方势力。
十二年前,周朝女帝利用阳谋谋得朝臣宗室支持,登基为帝。而更早两年,她未登基时,曾出外在大儒处求学。
学堂中与人相识,结为患难之交,彼此有情有义。其中一人年岁长她们十岁,正是豪族陆家女郎,陆真;另一位,与她一般年纪,求学之后,回到江湖接手那方民间势力,成为朝野间举足轻重的人物,人称帮主。
便是这江边人了。
如今距几人求学结识,已过十余年,各自是不成家的不成家,不立业的不立业。
陆真早在求学时,就已成亲有子,这不成家的,自然不是她。
女帝和帮主总算混出些身份,底下有点人手,这不肯立业的,自然也不是她们。
“却说陆家女郎陆真闲居在家,是相府夫人,养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端方正直的世家公子、大郎,一个是跳脱赤诚的纨绔儿郎、二郎。”
聚堆泊靠的船只齐头连片,几十个休憩的船夫渔汉闲坐其间,听当中临时充当说书先生的商船艄公啪一拍船舷。
旁人笑他:“怎就是大郎二郎,没有名姓的么?”
艄公也笑:“名姓有何要紧,只消有这么两个人便是。”
“哈哈,莫不是你不晓得,诶,上回你讲前朝古事,是不是也记不清那个大官是个什么官。”
“不过是提辖荆州兵甲贼盗公事大战崇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提举东京上柱国陇西郡开国公食邑三千二百户食实封二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末了发现二人是异父同胞兄弟的故事嘛。老汉我掉这样书袋作甚,故事要紧,这些花里胡哨的装扮暂先舍了,你等还听不听。”
众人笑催快讲快讲。
艄公笑一清嗓,拍舷续道。
“故事便从十余年后起说。此时陆家二子长成,因为母亲与皇帝陛下旧日交好的关系,时时入宫,京中无不盛传其人风采啊,据说他们外祖家,更从楚州写信,要替他们相看,好让这两个貌美儿郎,都能配个门当户对的小娘子……”
那故事讲得是真真假假,跌宕曲奇。
“要我说,这高门富贵宁有种乎?也不知这两个公子到底怎生品貌。”
“诶,这外祖家看上他们人才,料来不差。”
“果真好么,”一个船娘扔开缆绳,面上是日光晒出的自然风韵,乐道,“若是叫我遇到这两个公子,我要瞧一瞧那个大的。若真是人品才貌俱佳,睡他一夜看看能不能借种生子。”
边上几个船夫笑骂道:“你这话听着像是拉那公子去配种一样,不妥不妥。”
“他若肯随意与你睡,岂不是人品上并不如传闻那么好,这你怕是又看不上。”
几个船娘正在自家篷顶补漏,闻言嗤笑那群船夫,道:“亏得你走南闯北也去了许多地方,西边那些女娘睡一夜就得个孩子,那些男子也是配种一样么。”
“正是,他又不掉肉又不作痛,老老实实叫姊妹们得手也就是了。”
一个脸嫩的抿嘴笑:“怕只怕想他的人多了,不干净。”
帮主路过听了一阵风的闲话,笑着撑开伞走开。
一柄红伞,半江瑟瑟。
高门富贵宁有种乎。
要说她们几人,还是女帝混得更轻易。
这天下宫中生着把皇座,也是优势。将擒贼先擒王的王,限定在了一处。
于是这优势下,改换门庭、改换天地都容易得很。
譬如紫宸殿,若是让她生于民间,或生于豪富之家,甚至宗门强权之族,天下无有女官,她如何入仕。
她必得联合众女、振臂倒逼,或嫁娶宫廷、谋算心机,如此,待她执掌天下权柄,早已蹚过悠悠岁月。或十年,或几十年,自一介布衣而起,何日成事。事成之日,旧志安在。事成之后,又有几多岁月仇敌相逼,觊觎其辛苦打下的江山,后来者可能承其志、秉其行?
是以青壮之年当执牛耳,赤子衷心当握权筹。
此人想到女帝信间那股“高处不胜寒”的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