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夏日雨水频繁,晨雨淅淅沥沥落下,疏安院的书房里,宋秋趴在窗台边,百无聊赖的朝外头望。
墙壁因雨水浸染颜色渐深,宋秋瞧了一会儿,倏而发觉,这仅作别苑的琅园的正院,用的竟然是朱红的墙壁。
谢家是新贵,比不得千年世家的规矩用度,又是从龙之功发家,哪里敢用皇亲国戚才能用的朱红墙壁,而琅园这种建在世家式微的时候的院子竟然都用着这般高调的颜色。世家一举一动必定都是被宫里那位紧紧盯着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挑衅,完全不把天子颜面放在眼里,也不怨皇帝如此忌恨世家。
宋秋看出了神,没注意外头动静。
崔行周在院中便看到她隔窗遥遥望着雨水出神,他微微颔首以作行礼,行动雅致的在廊下收了伞,挑了玉帘进来。一进屋,他便立时觉出屋内的凉意。
“怎么放了冰?”
宋秋最怕冷,即使如今已是仲夏,她的屋里都是不放冰盆的,常常热的进屋伺候的丫鬟挽袖擦汗。
宋秋回过头,冲他绽开一抹极为灿烂的笑,折腾着要扶着小几从榻上起身给他行礼,崔行周几步走到她身前摁住她:“说了多次,你总是不听。”
她也没坚持,被摁下了就作罢,身子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地方让他坐她身旁:“怕您回来热。再者说,妾也觉着这天气有些热了。”
崔行周自是不信她这话,转头让人进来把冰盆撤了。
“不必迁就我。”他坐到她身侧,格外熟稔的去看她伤口。
养了几日,这里已经结了一条长长的痂,细长的脖颈上这道丑陋的痂格外碍眼。
宋秋不想让他看,侧头要躲,手匆忙去捂。崔行周摁住她作乱的手,几不可查的叹息:“当心一点。”
千言万语,他最终还是把那些意图叮嘱她以后不要以身为饵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来这里等我。”
宋秋见他岔开话题,立时极为上道的扭脸,同他说:“听说您今儿吩咐午膳送来疏安院,妾一人儿呆在藏书楼或是明安院没意思,这才来等您。”
她眨眨眼:“您不会怪妾擅自进您书房吧。”
书房向来是不许外人进的,有暗卫常年看着,连打扫都是不许小厮进的。
但她就是故意的——像是小孩子那样,迫切的想要确认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几何,小心的去试探他的底线。
他失笑:“怎么会,我说过,你可以进琅园的所有地方。”
宋秋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轻松的撇开头,故意补充道:“哪里是所有,您说过,不让妾进藏书楼的四楼。”
世家的秘密很多,多有各种禁地。许多地方甚至是非家主不得入的。书房这种隐秘之地,能让她进,崔行周已是对她格外纵容,她当然完全理解他有自己的秘密不能为外人可见。
宋秋不甚在意这些,身侧的崔行周却蓦地垂下眼睑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晦色,几息之后才缓缓开口:“一些,年轻时的东西,你不必在意。”
这番倒勾起了宋秋的兴趣,但她识趣地不再多问,反倒笑道:“年轻时的东西?公子如今不年轻吗?”
“已近而立,如何年轻。”
“才将而立,很是年轻。”
崔行周见她眉飞色舞的神采,心软下来:“是,你说的很是有理。尚且年轻,我还有许多事能做。”
比如,给岌岌可危的朝廷和世家的关系添一把火。
“永王殿下今日便要进京了。”
他这话说的突然,宋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懵然看向崔行周,崔行周却未在看她,像真是无意提起。
礼官已经在城外等候迎接。永王再是无诏进京,可陛下此举便已是代表着替永王遮掩了此事,只作永王携诏令进京述职。
永王是宁德帝第三子,盛安帝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位被远远封到了靠近北境的常州的藩王,是宁德帝已拥两州,渐渐崭露头角时,一次败仗重伤后被一个卑贱的妓子所救留下的孩子。
宁德帝全然不知这个孩子的存在,登基后,建阳王氏大张旗鼓的送回了这个孩子。王氏养了这个孩子十余年,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养成了清雅的“世家子”。
建阳王氏的目的不言而喻,这个孩子也的确格外亲近世家。宁德帝被迫留下了这个血脉亲子,但对这个孩子极为不满,在位四年间这位三殿下未曾有过敕封。直至宁德帝驾崩,盛安帝登基,才下旨封其为永王,将这个父亲曾极为厌恶的儿子封去了常州。
宁德帝不愿再封藩王,重现前朝割据之势。封了永王,那更是无异于把一州之地拱手让给建阳王氏。可盛安元年,这位初初登基,皇位不稳的新皇,最终还是封了属地给这个弟弟,永王也成了宁德帝稀薄的子嗣中,唯一获得了自己的封地的亲王。这虽则是盛安帝对建阳王氏的妥协,可常州环境恶劣,是极为严寒贫穷之地,税收难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