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公子安。”
小厮屈膝行礼,树叶沙沙的响声伴着渐冷的风声入耳,谢怀的视线从画上转移,转动轮椅看向庭院中漫步走来的人。
崔行周照旧停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行平礼,一切与慈安寺那日乃至多年前并无区别。
谢怀佩服崔行周算计人心的本领——能说动慧通搅入尘世,能几句话让永王束手束脚,能让权柄渐盛的陆邵安为他做事,甚至,也能用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就让自己放弃筹谋。
“今日不能再叫先生,该改叫君谢公才是。”崔行周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扫到谢怀脖颈的纱布,又去看谢怀腹部的伤。只是腹部被盖着腿的绒毯恰好遮住,旁人瞧不到分毫。
谢怀懒得与崔行周虚与委蛇,他说:“崔公子知晓阿殊下落。”
他说的分外笃定。
那日午后雨雾重重,他看不清崔行周的目的,却听懂了崔行周的弦外之音。
崔行周问他,清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又知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得到什么。
他从不曾怀疑崔行周洞察人心的能力。
崔行周能问出这句话,便显然知晓些什么。
而他,他因崔行周一句话稍稍试探永王,便真得知了这四年阿殊的一切消息都不过是一场骗局。
“我不曾杀皇帝,也如你所愿,助你扶持太子一臂之力,你总要给我些报酬。”
崔行周神色淡淡,似乎不欲答他这话。终究是谢怀心急,他摁着轮椅,忍不住探身,增加自己的筹码:“崔公子。你想让郑远昭上位,我可以帮你。永王,还有王氏的部署筹措,我比任何人清楚。我的身份,哪怕我今日与永王闹到这等地步,他还是只能信我,我可以襄助你。你想做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谢怀以为眼前人是在等待更加有利的条件,于阿殊的事上,他全然不能像一个成熟的政客一样冷静。他愿意走进崔行周的陷阱,不论如何加码。
崔行周显然看清了谢怀的底线。
他只是在想,他们兄妹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对彼此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态度。
谢怀苍白的面颊因情绪激烈而泛起潮红,他手背青筋凸起,无比焦急的等待崔行周的答案。
可要让谢怀失望,既然宋秋还是“宋秋”,崔行周便不能替她作出变回“谢令殊”的决定。
他答:“我只知,永王并未庇佑她,但她在哪里,我并不知晓。”
“崔行周!”
回应崔行周这番话的是恼怒的谢怀。
他今日亲耳听到永王承认哄骗他多年,已知阿殊凶多吉少,却满心想着至少崔行周知道些什么,到此刻,最后的希望落空,谢怀只感受到被崔行周诓骗的可笑。
“阿殊与这些政事何干,你利用她行事,称得上什么君子?”
谢怀怒极,还没指着崔行周的鼻子骂出个名堂来,便反呛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实在呕得突然,崔行周黑色的衣袍都溅上了血色。
谢怀扶着轮椅,这一下牵连伤口,疼得他狠狠拧眉。
某些时刻,这兄妹俩像的惊人。
崔行周深吸一口气,招手让人进来:“去请大夫来。”
“不用。”谢怀怒目直视崔行周,想要继续发泄骂人的词句。
却在不经意的瞬间,他蓦然注意到,崔行周脖颈间刺目的痕迹。
崔行周是个多知礼节守规矩的人,他不是不知。这八年当真眨眼而逝,连崔行周这样的人都会有沉湎女色的一日。
想到这府中有谁,谢怀不由笑出了声:“你与旁的世家的人也实在并无不同。慕权好色,重利无情。只是你装的好,总有人上赶子被你哄骗。”
“谢望津!”
娇俏的少女背着廊下的灯笼站在光晕下喊出这一声。
谢怀狼狈的用手背擦了唇边血迹,迎面撞进少女通红的双眼。
她许是被谢怀周身的血味儿吓到了,明明跑着进来,进了厅堂,脚步却愈发缓慢。
像是她每次奔向自己的样子。
谢怀不无嘲讽的想。
王容宁僵硬的停在崔行周身侧半步,与谢怀隔了两步路。
“你来这儿做什么?”崔行周意图赶人。
可王容宁不想在这种时候识趣。
“听人说表哥在这儿见客,我来瞧瞧。”明明在回答崔行周的话,少女却俯首死死盯着残缺的男人,像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与宫宴众人一道被扣押,却只在那处听到了慧通大师传封永王为摄政王的圣旨。她心知计划不成,却只能隐而不发,忧心忡忡从宫中回来,听说谢怀来了,她迫不及待便要来瞧他有没有事。
可她一进梧桐苑,便听到谢怀气急败坏的谩骂。
她是见过谢怀对厌恶的人的报复的,哪怕心里知晓崔行周自有暗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