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铃儿看他一路漠然穿过人群,行至廊桥中央一把圈椅上,撩袍坐下,一手搭上扶栏,三指在上头徐徐轻点几下,才沉声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文三两上前恭敬答道:“禀少爷,一切皆已准备妥当。”
“嗯,那便开始吧”,宋曲莲慢声道。
那案前握笔的老先生见陆铃儿仍在发愣,忍不住咳嗽一声,出言提醒她:“这位小……哥,你若是再耽搁,那下头的比赛可就要开始了。”
陆铃儿回过神来,赶紧将自己的姓名、年纪等报了上去。
陆铃儿个头娇小,生得又单薄,敛眉低目站在一众参赛的少年里头,仿佛平地突然凹下去一块,再加上她一张脸被泥巴抹得脏兮兮的,连五官都瞧不太清,因此身边都没人肯搭理她。
文三两高立桥头,认真宣读比赛规则。
“这场比赛其实很简单,大伙儿可看到右岸挂着的十个蹴鞠了吗?那每个蹴鞠上头都标记了数字。待会儿哨声吹响之后,你们需统一从现在所立着的左岸出发,徒手游到对岸,再从对岸取下对应你们方才所发木牌上对应数字的蹴鞠,再带回左岸即可。在规定的时限内,完成任务前十者,算作胜出。”
陆铃儿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腕上戴着的‘八’字木牌,抬头远眺江岸,只见宛江之上水鸟低徊,烈日在江面上撒下万千金芒,粼粼波光里江水难望边际。
文三两话说得轻巧,陆铃儿却觉这任务要完成可一点都不简单。
宛江宽阔,一来一回本就很不容易,更何况中间还有半程需携带蹴鞠前行,更加考验人的体力和耐力,若非水性极好,怕是溺亡在江中也未可知。
果然,听他话音落,便有十数人陆续选择退出了比赛。
毕竟,银子哪能比性命重要?
桥头立着的文三两,居高临下扫一眼江边的陆铃儿。见她一张黑乎乎的脸上虽看不出神色如何,但整个人清清静静的立在人群里,脊背挺拔,从容淡定,全无分毫惊惧之色。
文三两见此忽的嘴角一弯,眼底露出一抹赞赏。
这小丫头瞧着年纪不大,倒还真有几分胆色。
头顶金乌愈升愈烈,笼罩在宛江之上带起一片热浪蒸腾。
宋曲莲本就没几分精神的神色,因此更显颓靡。他半撩起眼皮歪在椅上,视线懒洋洋落在桥下的人群里,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开口问:“他们,哪个是你要走后门塞进来的人?”
文三两不慌不忙,抬手朝陆铃儿所立之处指了下,淡笑回道:“回少爷,那位少年便是小人的侄儿了。”
“侄儿?”宋曲莲脸上是一副看破不说破的微妙表情,抬起下颌朝他所指方向瞥了一眼,待看清楚了人,忍不住嗤笑一声:“呵,这是猴儿掉进泥坑里,特意来江边洗澡的吧?”又见陆铃儿在人群里伸胳膊压腿的做着热身,便摇了摇头,一脸的不看好:“回头他若是被江水冲走了,你可别来找我要人。”
文三两拱手作揖,微笑回道:“少爷说笑了。”
宋曲莲不置可否,依旧歪回椅子里。
只听桥下一声清脆哨响,一群少年争先恐后跃入江中,有人为图爽快,干脆扒了衣裳下水,一时肉光致致,好不扎眼。
陆铃儿水性虽好,却自知体力不如他人,所以也不一味低头猛进,而是微微顺着江流,匀速前行。虽一开始落后众人,倒也不至被远甩出去。
她身姿本就轻盈,腰肢亦是柔软,甩臂腾挪间,恍若一尾银鱼潜游水中,很有几分少女翩跹舒展的美感。
宋曲莲望着水中那抹纤细身影,挑眉问文三两:“你这侄儿,莫不是个女人吧?”
文三两心下腹诽,自家少爷果然久历花丛,眼光毒辣,脸上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躬身赔笑:“少爷您说笑了。”
宋曲莲回以冷笑:“未必你就只会这一句?”,手指在扶栏上又点了点,慢声道:“想必这又是那宋老头的手笔吧?”
文三两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算作默认。
本来府里老的,少的,他一个做人管事的,自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干脆谁都不站,任他们自己斗法。
宋曲莲也懒得指责文三两,无风和事佬,有风两头倒的墙头草做派,他将后脑枕向椅背,闭目恹恹道:“他可真是闲来无事,连月老的活儿也要抢。”
文三两淡笑道:“老爷也是为您子嗣考虑,良苦用心。”
“子嗣?”宋曲莲语气不屑:“想要孩子,他自己找人生去就是了,指望我有何用?”
这是父子二人多年矛盾所在,文三两不好置喙,只得呵呵赔笑。
宋曲莲似乎是累了,闭着眼睛,半晌未有言语。
约莫一炷香后,有人躬身上得前来,语气恭敬,神情谄媚:“宋少爷,您吩咐我将莲莲姑娘接过来,现下人就在桥下候着了,可要让人上来伺候?”
宋曲莲懒懒睁开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