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定了要回王城,行营上下便开始忙碌起来。守卫行营的黑鹰卫士都各自准备着,格敏茵则为阿玥跟拓拔苓收拾着回城的衣物。而大汗行帐与阏氏行帐却一如既往地平静,静得让人生疑。
自那一夜的欢愉后,本该是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长孙静寒郁郁坐在行帐,她知道,仆固明洂要回斡儿朵是假,调兵平叛是真。看来,他是要动手了。
对于仆固明洂,回斡儿朵前的这段时日,是最微妙紧张的日子,他不想在这段时日主动过问王城的任何事务。他想不动声色地看一看各种人物在这段时日的动作,好做到胸有成算。好在他已经有了成算,绝不会出现混乱。他最担心的,倒是只有他能嗅到的那股危险气息。
这次他出来狩猎,遇刺,他立即敏感到斡儿朵将要发生重大事变。但是,在平城磨练出的深沉性格,使他不愿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仆固明洂的心里对是谁要算计他,谋夺汗位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还没有足够的证据验证自己的判断。
莫都轻捷地走进来,轻声道:“禀报大汗,王城来信。”
“是何人所写?”
“御史中尉岑昌兴。他说,奉大汗之命日夜监视,如今已经证实,确是只苜亲王勾结纥骨可汗逯单,为逯单泄露了大汗的行踪刺杀大汗。只苜亲王还与咄逻余部勾结,要突袭行营和王城……”莫都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
“然后呢?”仆固明洂冷声问。
莫都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只苜亲王要趁大汗受伤不在王城,六军出征纥骨之时,引咄逻余部突袭行营,杀大汗,取而代之。只苜亲王承诺,事成之后,将咄逻部原来的草场还给他们,并赠予他们大量的盐和生铁。”
“好、好、好。”仆固明洂咬着牙恨恨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好字。
只苜便是老可汗默拉托质的同母弟弟,也就是仆固明洂的亲叔叔。仆固明洂册封王族时也将他封为亲王,位在巴勒莫之后。只是仆固明洂继位后一直没有赋予只苜任何权力,之前只苜手里的兵权也随着改革而剥夺了。想来,只苜是因为这个才有了谋反的念头。
“只苜,他是将本汗这几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当都当成礼物了。他可真是本汗的好叔叔啊!”仆固明洂怒不可遏地将案上的杯盏摔得粉碎。
莫都连忙跪倒在地,“请大汗息怒!”
“叶阔那边有消息了吗?”仆固明洂又问。
“叶阔王子已经去了乞隶宁令军中,相信乞隶宁令很快就会赶回王城救驾。”
“好!莫都,你速回斡儿朵,去找尚书令瞿宏几,告诉他马上传朵儿铎回王城勤王。记着,不得走漏半点儿风声。否则,一律斩首!”仆固明洂凌厉果断地对莫都说道。
莫都猛然一抖,低头回道:“是!臣明白。”转身退了出去。
三更方过,斡儿朵城中已经是灯火全熄了。漆黑的石板街道寂静得只有呜呜的风声。仆固明洂为汉官特意安排的府邸区域,街道不宽,门户也很稀疏,往往是很长一段高墙才有一座高大门庭,更显得清冷空旷。
斡儿朵的夏天风也不是十分燥热,在深深庭院里,伫立着一个身影,仰脸望天,僵滞不动。良久,身后骤然现出了一个黑色身影,还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造访之人可是御史中尉?”庭院里的身影朗声问道。
说话之人正是契鹘尚书令瞿宏几。这瞿宏几本是北魏的一个落魄世族,因受逆案牵连被流放到六镇。后来柔然劫掠六镇又流落柔然,一次偶然的机会,瞿宏几逃了出来。可是他没有再回北魏,而是来了契鹘。
因为在路上,瞿宏几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契鹘汗王要任用汉人为官。瞿宏几想他在中原反正已经是罪人了,不可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索性就去契鹘试一试。
抱着赌一把的心思瞿宏几来了契鹘,很快,瞿宏几写的策论就被仆固明洂看中了。仆固明洂特意在未央横帐接见他,两个人足足谈了三个时辰。第二天,仆固明洂就任命瞿宏几为尚书仆射,不久又升为尚书令。
只见瞿宏几身后的黑色身影遥遥拱手,道:“晚辈岑昌兴拜见尚书令?”
这岑昌兴也是个汉人,不过他出身寒门,只是勤奋好学,曾被举荐做了个主簿,后来因为在北魏受排挤索性辞官。也是无意中听说契鹘选用汉官,便想着来试试。仆固明洂命他为侍御史,历任谏议大夫,因为他为人耿直,一年又做了御史中尉,负责监察。
瞿宏几浑身一抖,问道:“御史中尉此来有何要事?”
岑昌兴呵呵一笑,道:“尚书令果然是有大将风度,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瞿宏几缓缓转身,一步步挪向岑昌兴,院中的岑昌兴伫立在那里动也不动。丈余之外,瞿宏几停住脚步,问:“御史中尉有话不妨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尚书令可知,只苜亲王要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