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肖妤16岁……
梅林县素爱植桂,无论是沿街的道路两旁,还是隐秘的巷子深处,处处都能见着一棵棵苍天的银桂。银桂香气淡雅,不细闻总觉若有若无,但架不住数量太多,故而平日走在路上,总是扑鼻而来,即使人间无风。
肖妤站在一棵茂密的桂树下,用指腹捻起一朵花,凑在鼻尖细闻,她仰起头,枝叶间一个少年露出脸来,绿叶银花间,肖妤觉得古文中那些描写真是秒极,思来想去,脑海中只剩下七个字“明眸雪靥两生花”。
辛阳举起一支杆子,他奋力的敲向枝丫,快乐地大喊“小妤!下雨啦!”
一瞬间,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来,肖妤微微笑着,小小敞开了胳膊,一朵朵银白的小花,跳在她乌黑的发梢,划过她雪白的脸颊,落在她的肩头、裙角、鞋面……
她朝树上的少年招了招手“辛阳,够了够了!”
梅林人喜桂,也擅将桂花做成美食,因而入了秋,家家户户便敲着竹竿子,集上一些鲜花,晾干后封存起来。待到初雪临了,用以温茶,浅酌一口,从唇口到心腹,桂花的香气便四溢开来。
肖妤蹲在地上仔细的捡拾花朵,一个男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身形消瘦,胡子拉碴,细看眉眼处与肖妤有七分相似。
辛阳抱着树干滑下来,他亲切地朝来人喊了句“肖叔叔好!”
那日发生的事情,在肖妤过去的记忆中,曾无数次的出现相似的场景——爸爸要钱、爷爷生气、妈妈和奶奶痛哭。
然而没有哪一次的记忆较这一回更加深刻。
肖妤清楚的记得桌上摆着刚切好的芝麻月饼,月饼屑里有一块大大的冰糖,她想伸手去拿一块,却被爷爷打翻在地上,连同月饼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暖壶、碗筷、茶杯……
她也记得妈妈环抱着弟弟,素来爱干净的妈妈衣袖上沾了一块油渍,妈妈哭着哭着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肖妤捡着地上的茶杯时,凑到跟前粗粗闻了一下,似乎是炖猪蹄的热汤味……
她还记得奶奶高高的举起手,想要锤打爸爸的背,明明抬起时使劲了全身的力气,落在身上却又那样轻……
肖妤把杯子放在八仙桌上,轻轻地退出了堂前,她蹲到树下继续捡桂花。
“一朵、两朵……”屋内爸爸的无赖声音传来“只要你们给我还上这钱,我愿意净身出户,儿子女儿我都不要,这家就归秀云所有!”
肖妤顿了顿手,眼前浮现起爸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使劲晃了晃脑袋,她继续捡着,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屋内落去……
爷爷气得说不出话,嘴里连连道“你!你!你……”
屋里瞬间乱作一团,爷爷抄起火炉旁的棍子朝爸爸打去,爸爸一面躲一面大喊“你莫要打我了,我这腿没被别人卸掉,倒叫你打断了!”
奶奶心疼儿子,赶紧上来拦住,她握住爷爷手上的棍子,只是轻轻使了把力气便夺了下来,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淌满泪水“给他吧给他吧,他大(对肖荣礼的称呼),你再把他打死我也活不成了!”
一旁站着的妈妈悲伤至极也暴怒至极,她把手边的暖瓶奋力朝前扔去。
肖妤听到暖瓶内胆碎掉“噌啦”一声,她叹了一口气,心疼这个刚买回来还不到一周的暖瓶,早知道刚刚就带出门来好了。
她惊讶于自己此刻还能思绪乱飞,下一秒却听到妈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怒喊“你走!我也走!我带着儿子走!走的远远的,谁要这个破家!”
吵声、哭声、叹息声毫无遗漏传入肖妤耳中,她捏了捏自己的小腿,麻涩感传来,灵魂总算回了体。颠颠手中的篮子,捡了半日,里头还是那几朵桂花,不见多少。
爸爸终于拿到了钱,他头也不回大步跨出家门,走到肖妤身边时顿了顿足,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走出了院子,肖妤直起身来,她刚抬起脚又踉跄的趴倒在地,看起来倒像是要去追某人一样。站在院门外迟迟未离开的辛阳跑过来扶起了她。肖妤觉得膝盖处定是摔破了皮,她哭丧着脸,越过辛阳,看到日暮西山,看到远方的梅子林染上了一片余晖,红了人眼眶……
“我们去河边走走吧?”辛阳小声的说道,他扶着肖妤的手未曾松开,此刻二人就像是河湾里那一对依偎的白鹭。
肖妤微微侧头听屋里的动静,里头的人都在努力剖析自己的苦难,诉说自己的不幸和失望。肖妤应付不了这些,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说话、别添乱。
她平静的往河边走去,辛阳不疾不徐,跟在她后头半臂距离。
肖妤坐在河边,她捡起手边的鹅卵石扔进水里,“噗通”冒出一个小小的水花。
“为什么我不会打水漂?”她没来由的问。
“因为我会打。”辛阳挑了挑眉,神气十足。
“这是什么鬼逻辑?”肖妤歪着头,挑了块扁扁的石头,试图打破这个“鬼”,石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