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对肖妤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她即将升入梅林一中,成为一名高中生。
明明怀揣了一个暑假的期待,却在今天忽的消散了,就如这热腾的暑气一般,她甚至不清楚还有没有人记得她明日要离家去求学。
阊水镇连带着梅林县都是小地方,这里的农民世代以种茶和耕地为生,过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日子,人人食指上都缠着一圈陈年累月的茶汁印。
人穷志不短,每对含辛茹苦的父母都期盼他们的孩子是能飞出穷山沟沟的金凤凰,承接那么多期盼的就是高考这座独木桥,桥的这边是土地、茶山、背着扛着孩子的父母,桥那边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出人头地、衣锦还乡。
梅林一中近年高考升学率屡创新高,但较平溪一中而言仍是望尘莫及。师资、生源、升学率、甚至桌椅板凳、一砖一瓦都有巨大差距,平溪一中每年会从梅林县录取中考前三至五名。但今年县一中为留住本县人才,不惜大出血,从原本就不多的教育基金中抽出一部分作为奖学金和用于学杂费减免。
肖妤中考成绩全县第三,原本她也是能被平溪一中录取的。
是“原本”。
肖妤记得班主任打电话到她家的那日,她正顶着烈日在河里洗衣服,妈妈大声喊她回家,肖妤兴奋地小跑回去,路上她忍不住跳起来比了“耶”,电视里超级女生拍照的时候就是摆那样的姿势。
肖妤的初中是在隔壁闪星镇度过的,填报志愿那天,他们整个年级一百二十七人都在志愿栏写上“梅林一中”。
每个人都清楚,他们中只有一部分人能如愿以偿。或许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会被平溪一中抢走,这种情况微乎其微。还有一部分划入职专。最后也有一定数额的人被完全踢出这个圈子。但那张志愿表好似初中生涯的最后一道题,每个人都知道答案是“梅林一中”,不问能力、无关成绩。
但残酷的是,这道题的阅卷标准并不是统一的。
肖妤挂断电话后忍不住向家人分享喜悦,哪怕妈妈其实已经较她更早得知了这个喜讯,她跑着去找爷爷,连平时不待见她的奶奶都变得格外慈眉善目。她哼着曲三两下洗完了衣服,沿着河沿、穿过弄堂去找辛阳,肖妤不停的摩擦手指,她饱含期待,又心怀忐忑走过一块块青石板。
辛阳家住在阊水河中下游,这个村子绕水而建,家家户户的房子无论朝向,大门总是开向河水上游,老话中喻水为财,这门唤“装水门”,亦作“装财门”。
但是此刻肖妤不想求财,她神经质般向路过的每扇门鞠躬致敬,希望河神显灵,允了她一个愿望。
天上地上所有的神明、山间水间一切的灵物,我怀以亿万万分的诚意祈求,祈求辛阳也能去平溪,为此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但肖妤似乎忘了,家家装财门的阊水很穷,而她自己也是孑然一身。
辛阳的成绩并不差,很多时候甚至与肖妤不相上下,但在考试中,能力、心态甚至气运都会影响发挥,这是深读马克思唯物主义也不得不怀疑的一点玄学,小小的阊水,如果一届能出两个平溪一中的学生,更是“悬学”。
辛阳没有接到任何电话,没有消息的意思就是没有希望。
肖妤冲进门时,辛阳正在打超级玛丽,屏幕里的马里奥正使劲顶一块问号砖,砖上升起一个蘑菇,还没被马里奥吃掉,少年就兴奋地扔下了手柄,抓着肖妤的肩膀笑颜逐开“我艹!你也太强了吧!”
肖妤急迫地开口“你呢?有没有接到班主任的电话?”
辛阳摸了摸鼻子,有些失望的垂眸道“没有。其实上回我们一起估分时,我就发现我考得不太好,平溪肯定是没戏了。”
话毕又抬起头来,使劲拍了拍肖妤的肩“以后去了平溪就没有我罩着你了,有人欺负你回来告诉我!”他拍拍胸脯“兄弟我绝对为你两肋插刀!”
强行玩笑的语气,肖妤觉得太刻意了,分明听到了那人的失望与不舍,肖妤不知自己是如何开了口“或许,我也可以不去平溪一中……”
“你没毛病吧?多少人挤破头想去去不成,你难不成还要主动放弃?啧啧,你想‘遗臭万年’?做梅林史上第一个拒绝平溪一中的人,呀!太酷了!来让我看看你的脑浆里是不是混进了荷花塘的臭泥了?”
少年作势掰过肖妤的脑袋来,肖妤也不作反抗,眼睛盯着屏幕上的马里奥,先前那些雀跃的心思就像屏幕上的小人一样一闪一闪,忽然断了电就不见了。
辛阳察觉她情绪的变化,恢复正经道“小妤,你还记得班主任赵老头怎么说的吧‘一只脚迈进平溪,本科就没跑了’你得去。”少年似笑非笑,歪着头凑到屏幕前“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肖妤身子未动,只是转了转眼珠,一言不发,她感觉自己莫非红了脸?怎地脸上像发烧一般。人影远去,少年的声音在身侧传来“我也会拼命努力学的,勉为其难和你约定一下……”
“大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