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程少亭分开之后,徐问青与殷从容准备回云潮别苑。
“借你车驾一用。”
殷从容前脚上车,后脚徐问青就毫不客气地鸠占鹊巢。
她寻了软枕窝在上面,看着神色坦然的徐问青闷声一笑。
她懒洋洋地撑着下颚,似乎有些困倦,连声音也软下来。
“三皇子,如今怎么沦落到要蹭我的马车了。”
徐问青听出她话里的挖苦也没多大反应,反而顺手为自己倒了一盏热茶,动作之自如,不可谓不熟稔。
“不过六年未见,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
徐问青抿了一口茶,清淡的茶香让他觉得久违。
自他璋和二十一年被贬为庶人离京,竟然已经过去了六年。
这京城独有的云顶山茶也只有在她这里才能喝到了。
他端着上好的青釉茶盏微微走神。
殷从容挑眉便想辩驳,看到徐问青失神反倒将一席话咽下,她抓了一把软枕,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放在徐问青的脸上。
六年,如今的徐问青已经二十岁。
他褪去十四岁那年的稚嫩和意气,变得沉稳内敛,虽然长的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眉眼间却拢着天家威严,好像看谁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蛰伏起来的猛虎,一旦苏醒便会给敌人致命一击。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徐问青恍然回神。
他搁下滚烫的热茶,看向殷从容的眼神像江南长久未停的梅雨,在雾气朦胧中变得潮湿,一些陈旧的记忆又鲜活起来,他觉得庆幸。
庆幸这些没有被雨溶解。
“笑什么?”
“衿风。”她突然唤他的字。
徐问青没做声,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只是稍稍垂下眼帘,似乎在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你心乱了。”
殷从容与他相对而坐,封闭的空间让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徐问青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她就是从方才那些晦暗的眼神中读到混乱,哪怕只有一瞬间。
徐问青弯唇,没再接她的话,而是细细品起了茶。
下车的时候,琏辛要上前扶自家主子,却被徐问青挥退。
殷从容从车帘后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待她反应过来触觉不对,那只手腕已经被徐问青牢牢攥在掌心。
殷从容弯腰下车的那一刻徐问青将头凑在她的耳边,嗓音低哑,他的呼吸带着潮热的水汽蕴在脖颈与耳廓,殷从容知道他笑了。
“轻轻,总归不是为旁人乱的。”
殷从容,字玉轻。
她手指微蜷,抖着一双浓密如羽扇的睫毛,而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她抽回手,向前两步,回眸的瞬间天上又飘落细雪,一片雪花就停在她的睫上,好像一块万年不曾融化的玉终于肯为他所动。
“三皇子,还不请吗?”
徐问青还了一礼回去,心情大好,他先殷从容半步踏入府门。
替舟车劳顿的殷从容安顿好,他接到了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信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圣病重,切切。
徐问青立在长廊下,将信纸规整地叠好塞进怀里,他抬头望向虚无的长空,万籁俱寂。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殷从容醒了。
她披着狐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一双困意疲惫的眼。
徐问青转身,对上她有些茫然的眼神,外面风寒,徐问青将她推回房间内,又把门窗阖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殷从容被冷风一吹困意全无,脑子也清醒过来。
“酉时过半了。”徐问青不假思索。
屋内生炭,暖意瞬间将两人包裹,二人席坐,一时无话。
“我来扬州,是陛下的意思。”殷从容率先出声。
“我知道。”徐问青并不意外,甚至觉得除了殷从容,没有第二人选。
殷从容托着腮,双肘撑在膝盖上,狐裘一散,露出她白色的寝衣,她正乖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徐问青艰难地挪开目光,她这样,实在是娇的要命。
“徐问青,我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面对殷从容掷地有声的话,他又想起来六年前的一桩旧案。
璋和二十一年,徐问青的外祖父家,也就是他母亲宋贵妃的母家,威宁大将军起兵反叛。
大将军率兵十万,剑指京城,那一夜整个京城血流成河,硝烟弥漫,四处都是哭喊声和烧杀声。
威宁大将军旗下的先锋都候范策主动领兵平反,一个月后祸事渐息,宋贵妃被处死,威宁大将军下狱处斩。
将军府上下一百二十口人,男子斩首,女子变卖为奴。
而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三皇子徐问青被贬为庶人,无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