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与韩衍下江南的那次,心中仍有余悸。走商的商人,为了糊口,有哪个是容易的。
“呦呦,钱财被偷,与下人走散,接下来您是不是该说您是周边哪个番国的皇亲国戚,省了您这顿饭钱今后定有重赏?得了吧!我还是文曲星下凡呢,落在这酒楼只为渡劫,只等玉皇大帝召回天宫,看来您今天能与我说上半句话也算是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什么都别说,赶紧付钱!付清好说,付不清嘛,就劳烦您高抬贵腿上后院走一趟,那儿有的是人能让您这种落难公子结账的人!”
小二一口气说完不带喘,说得跟书里的段子似得,惹得周围的客人哄哄而笑。
这雅胡人听他说完,脸上臊红一阵,气得接不上话。
“费公子!东都果然小,昨儿个才见今天又遇上了!”我穿过六张桌子,凑到他们面前,毫不犹豫地掺和进了这场热闹里。
眼前这位却很不领情,一脸茫然之象,分明写满“你是谁?”
“昨日在品珍坊我们见过,只是费公子您眼中只有鲜鱼河虾,视我而不见,今天在此看你点的这一桌子鱼肉蟹虾,果不其然你这心思都花在了吃上。”
我侧过脸对着小二道:“这位费公子,是雅胡数一数二的商人,前天在天赐绮罗定了三十匹锦绸预备转贩至雅胡国,听我家管事说秋季蟹虾鱼鲜正值肥美之际,昨日便专程到了品珍坊,只为尝一尝秋季肥鱼鲜美,顺带看看东都的鱼虾能不能以陆路运至雅胡,也不失为一单不错的买卖。但坊内只有鱼塘,未设宴席,好在卢管事将你们海翔楼介绍给他,让费公子也不至于扫兴而归。今天我们果真在这里遇上了,可是缘分!”
小二是个见风使舵的主,风吹哪边哪边倒,听了这缘由,态度软了许多,只是眼下得了理还得端上一端,拿着刚才的架子舍不得放下,“我们大姑娘貌美又能干,在你眼前你都能视而不见,活该你被偷!”
我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道:“既是我家的商客,怎有见难不出手的道理。他刚刚吃的,我替他结了就是,一来免得你烦扰,坏了你当值的心情,二来,也省得这下难堪。”我对小二使了个眼色,朝这四周扫去,见许多人目光不时投来,自古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道理,真的难堪。
小二看着这银子,笑得讪讪,“这怎么好意思,让大姑娘多破费……”
“既然不好意思,那你去同何掌柜说说,看在我的面子上,免了这位公子的酒菜钱,也不枉费我平日里专挑最鲜的鱼往你家送!”东都城里,韩家大姑娘的面子,还是可以卖一卖的。
小二那机灵劲儿,生怕我收了银子真让他为难,一把捞过桌上的五两白银,“那小的就替掌柜的谢过大姑娘了!”一哈腰,转脸又对着那雅胡人,道:“这位公子,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您海涵!既然你是大姑娘的商客,待会儿我再送上您一壶好酒两道小菜,就当赔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望吃好喝好,舒心畅意,我这就吩咐厨子,给您把酒菜端上来!”说完他一麻溜儿地跑得不见踪迹。
日积一善,必有福报。走南闯北的人,谁没有个棘手的时候,但凡钱财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成问题,刚刚的仗义相救,我觉得很是值得。
“姑娘,姑娘!”我身后有人在叫唤。
我心中暗暗掂量了一番,觉得我如今还是担得起“姑娘”二字的,于是回过头,见我刚刚解救于饭桌之上的那雅胡商人追着过来了。
银子已经付清,我也与他有过了交代,正是各走各路的时候,他不在酒楼吃香喝辣,追着我作甚?
“公子叫我?”
“对对!哦,不对,是大姑娘,还请大姑娘见谅!”他背一弯深作个揖,“大姑娘”脱口而出,倒是很会入乡随俗。
“无妨。大姑娘与姑娘都是女儿家,只不过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妙龄些,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外族人嘛,对中原的汉话还是不太讲究,既不讲究,又何必追究。
现在夕阳西下,我又独自一人悠荡出门,实在不想多与他多做纠缠,还是赶紧归家,省的又叫爹爹落下口舌。
“我们赤土人说话不如中原人这样讲究,得罪了姑娘,望见谅!”他又是弯腰一躬。
礼数周全也不是坏事,不过现在着实让我受累。
我颔首回礼,道:“我们中原人讲究礼数,但绝不心胸狭隘,公子此番追来若是要谢我的话,我心里领会了,你大可放心回去,这酒楼二更后才打烊,你正好在此等等同伴,剩下的酒菜,在我看来也够管饱,并不枉费那些被烹煮的大鱼小虾愿入你肚的一片赤诚之心。”
我是出生大户有钱人家,却也见不得糟践粮食钱财的举动,更何况那鱼和虾都是由我家从苗养成形的,如是浪费了甚是叫我心痛。
“姑娘所言甚是,白兰某受教了。”他再是一躬。
我被他的“白兰某”逗到忍俊不禁,“我听过何某、陈某、吴某、张某,你这‘白兰某’倒是第一次听,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