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种种,消遣过后,弃之随风飘散。
我唯一的小辫子,在东都大街小巷被传播得不甚光明磊落。命格这种东西,天生烙印,由不得自己。
那时我常常自我解嘲与碧溢说,我这辈子不知愁滋味,不缺金也不缺银,独缺一位如意郎君。但即便是缺了一位这样的郎君,也丝毫不耽误我自在落拓地逍遥人间。
然而,有些东西,不觉珍贵是因为并不稀缺,有些人,不怕失掉,却是因为他从不属于自己。
一旦觉得他是你的,一旦尘埃落定,就想牢牢攥住,体味不得失掉的苦楚。所以,对于要做太子贤妃这件事,我从初初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心悦诚服,正是照着此番心态潜移默化而转变的。
我先前诚然是做足了一切皆随缘的表面功夫,但对于自己的心绪,现在也算明了得很。
命虽坎坷,运可济。隔壁府上与我同龄的姑娘生的小胖娃都已能上街讨油买米了,我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大师兄,不是时运转济又是什么。我本着举案齐眉,心系苍生的思想觉悟,抱着一颗老来得子的珍视情怀,意欲和他修得百年同好,却始料未及地被邝伦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得透心凉。
寻常百姓家忌讳的命格,帝王家更不可能亮出豁达不计的宇量。邝伦当头一棒,敲醒了我的一场黄粱梦。
大师兄七年前就常以大弟子的身份处处与我方便,护我周全,而今物换星移年轮转,他仍以当仁不让于太子的魄力,保留我的体面,我很感激。但生在帝王家的人,自有帝王家的命,亦自有帝王家的婚配。我自知,无论命格或出身,旻煜已是自降几座通天山岩的高度,才讨来了那一纸圣旨。倘若要皇上知道我命格早已残缺成了民间所传的克夫相,恐怕就算韩百万有连绵的金山银山,我也做不成他老人家的儿媳妇。
东窗迟早事发。我们这场浮光掠影的镜中缘,终究要无疾而终,结果在世俗流言的诽谤中。
一切如同镜花水月,我立落水中,临幸成了捞月人,却在指尖触碰水面时,见一轮明月破碎支离。
仰天长叹息,只望明月依旧耀星空,而人的意念却破碎如心,支离若梦,于是蓦然明了,明月只可供人仰望。
明月几时有?
明月隐心头。
不安间却又看见他的眼,顾盼生辉。
“不去赏景了?”大师兄打趣问道。
哦,原是我不由自主地走回了厢房。清醒的神识用来做了忖量,恍惚的身体就拿来辨向行路,一路小径僻清幽,我却欲醉解忧愁。
“有些累,就不去了吧。殿下也请回屋稍作歇息,午膳应该有下人送到房内。这几天,劳烦你许多,还请殿下,好好休整,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我避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他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摸我的额头,我往后一缩,依然躲开了他的眼神。
他一怔,切切问道:“不舒服?病了?”
“没有,就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了。我……回房了。”说罢我一转身,目光落在门侧的“月景”二字上,心头突然一紧。
月景月景,明月之景,虚空如圣物。
我莫名其妙地头疼起来,一头倒在床上不愿翻身,只求快快睡去,省却煎熬的痛苦。可就算我一动不动,依旧无法入眠,心神不宁地一阵一阵烦意渐起。
门“吱”一声的开了,我侧过头,看见碧溢拎着个食盒正要蹑手蹑脚地进来。
“什么东西?”我问。
碧溢没发觉我正瞧着她,有些意外,答道:“小姐醒啦?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午时都快过了连个送食的人都没有,我就自己到厨房想捉个厨子炒几个菜,端来房里等小姐醒了好用饭。结果啊,那厨房人多的不要不要的,全是各家掌柜的随从在领食盒,我好不容易才抢来一个,也不晓得这里头的饭菜合不合小姐胃口。”
我翻了个身,恹恹道:“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吃。”
“小姐不饿吗?上午逛展堂累了,还是吃一些,垫垫肚子,一下午的时间还长着呢。”
碧溢一提及上午的展会,我的头就更疼了,眼前尽是金丝缕衣,陈良,胡品三父子与邝伦……我发觉连胃竟也不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