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早至,天微亮时顾月欢睁开眼。战栗的身体还在述说昨夜的余悸。
她起来洗漱,目视镜子中的自己。
她自小长相偏幼态,高中上学时就常有男生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清纯,身材看起来又有味道。
她知道这不是夸赞,她也知道男生们在背后,会给班里的女生按外貌分三六九等。
她被男生们打了七分。告诉她的这件事的是她同桌,他语气夸张,口水喷在顾月欢桌上:“我们列了个名册,据我所知,班里好几个男的都馋你呢,七分,也算高分!”
“而且——”他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是九分十分的那种,看起来好追你知道吧。其实比起那些大美女,我们都更喜欢你这种的。”
后来顾月欢举报他考试打小抄,终于同桌换成了女生。
顾月欢想,也许正是她同桌这样的男同学,长大以后成了胡竞泽。
她理解男性对白瘦幼的病态审美。白瘦幼象征脆弱的动物与婴儿,易于征服、不会撼动他们生来便有的男性权力,又纯洁无瑕、没有沾染一丝俗世污秽。最好还要身体丰满,会温言软语,还会看菜下碟,像兔子又像狐狸:都是猎物。
这种逻辑于顾月欢而言,如同自然界的弱肉强食。
她觉得自己分明是一个完整的,与胡竞泽对等而存在的人,却没有被当做人来看。
她始终只作为顾月欢而生活。故而她虽知道在这种环境中,自己或许是男人们更可能狩猎的目标;却不知作为一个人,箭簇为何要指向自己。
她凝视镜中的自己,看不懂为何自己会落入这种危机。
五点半,天气还算凉快。她穿过练功房旁长长的走廊,想过了廊道尽头的天桥,上六楼的天台花园晒晒太阳。
楼道尽头传来“咚”“咚”的响声,一下又一下。
顾月欢好奇地走向走廊最后一间房,在507练功室的门口止住脚步。
晨光自东边泄来,照亮了舞者右侧的轮廓,如神话中于悬日之下展翅的凤鸟,身体一半为金光所耀,一半又还融在黑暗里。
待舞者转过身看她,顾月欢才辨清他的面容。
是裴照,依旧穿着那套朴素的练功服。
经历过昨晚,她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分明之前对他有过几层误会,两人都看不上对方,彼此也没好言相对过,她却忽然为他所救,承了个不知如何去还的大恩情。
又是凌晨五点半,离今天录制开始还有四个半小时。最僻静的这间舞室只有他们两人。裴照看见她出现在这里,似乎也很诧异。
他气喘吁吁地,练功服已被汗浸湿了一半。他一把拿起练功镜旁的矿泉水,急急喝了几口,就要向她走来,面上的表情不似善意。
就仿佛她是提前打探了他的行程,跟踪过来的私生。
这个尴尬的相遇来得意外,许多误会难以解释,许多语言难以传达,顾月欢还未等他走到跟前,便下意识夺门而出,跑下了楼。
陆笙声的聊天窗口只甩了张凌晨四点录制棚门口的照片,没有回复其它。顾月欢知道第二轮真人秀工作内容庞大,陆笙声又几乎通宵,估计睡不到三小时就要起床来楼里。
罢了,等她忙完,再细细问她胡竞泽的事。
这几天主要是要彩排与录制二轮的第1、2局比赛,A组则是《离骚》和《斗战胜佛》。
她早早来到了现场,协助选手录制真人秀。
陈子秋正在舞台右边的帐布下,黑黢黢的一片地方,指导灯光小王修改细节。见顾月欢来了,朝她喊了声“月姐”。
顾月欢点点头,走过来。本来是打算检查下《离骚》的第三版灯光方案与音乐的适配度,陈子秋却说起私事:“昨晚到今早你都没在群里说话,怎么了?蒋清雨还等着你后续呢。”
“什么后续?”
“包没包啊的后续啊,你说裴照是大少爷,锤没锤啊,来点证据啊。”陈子秋挺直脖子说。
顾月欢:……
“你可别揍我啊,我是一字不漏转述蒋清雨的话。”
顾月欢:“还吃瓜呢,我人都差点被吃了。”
陈子秋“啊”了一声,像是没听明白,连埋头写程序的小王都抬头朝她瞪直了眼。
“你你你——”陈子秋捂住嘴,声音很轻:“你和裴照那个了?”
顾月欢作势抬起了拳头。
小王吓得向后一倒。不都说秀导是个甜妹吗,长得也可爱,怎么这么暴力。
“小心!”顾月欢喊。
幸亏这一倒,还有人扶。
那人也好心地喊了句“小心”。
小王的椅子荡秋千似的,绕着触地的轴心椅脚转了正。小王回头,又被吓住了。
都怪领导们嘴巴不看牢,这下甭管瓜真不真,瓜主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