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村近来发生一件大事。
这事要真论起来,倒也说大不大。不过在一向远离纷扰的小山村里,倒算得上一桩邻里津津乐道的传闻。
您猜怎么着?
王家那捡来的丫头被卖到青楼,又跑了!
事情还得从几日前说起,那王家夫妻俩原本捡了个丫头来养着,也没安什么好心,听说不日便要卖给村口的曹二麻子当媳妇——那曹二麻子一把年纪了,不也就瞧着王家丫头长得水灵,细胳膊细腿儿的值不了几个钱,这才见色起意,托了媒人略一商议,与王家夫妇一拍即合!
这不巧了!
甭管那丫头在家里哭闹,王家夫妇惦记着曹二麻子的五两银子,忙不迭地回家赶着将自家不要钱捡来的丫头拾掇拾掇。只是这一拾掇,却又见着丫头手上的冻疮紫红色的一片,也忒打眼,王家夫妇生怕曹二麻子见了不喜欢,第二天一大早带着丫头上集市去买胭脂。
王大娘赶着回村,路上走得急,没留神撞倒一位满身水粉气的女人,正是这镇子上青楼的老鸨。
“哎哟喂,老眼昏花,冲撞了妈妈,真是对不住。”王大娘一手死死攥着丫头,点头哈腰地赔笑。
“我这可是上好的蜀锦,你可赔不起。若说赔罪么,”老鸨含着一双多情眼,眼神一挑就落在了一旁的丫头身上,“这丫头,十两银子卖不卖?”
丫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还没见着曹二麻子家的大门,顺手被老鸨身边的丫鬟牵回了青楼。
青楼里真气派,只是胭脂俗粉气混着酒,闻久了有些醉人。寒冬腊月的,丫头穿着单薄的衣裳,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是不知怎的,外边的姐儿起初只是看着她笑,后来鸨母关了门,只留她一人在房间里。
她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于是把自己又努力团了团。
可能是老鼠。
但愿别来咬她。
“喂,这你也能睡着?”一缕微弱的烛光在眼前晃了晃,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醒醒。”
丫头睁开眼,揉了揉,眼前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屿哥哥!”她喊。
“哎哎,小点声,”沈屿慌忙来捂她的嘴,手伸到一半又想起自己一路偷偷溜过来,手上全是灰和汗,于是转而在自己嘴边竖起食指,“别把外面的人喊来了。”
他可是瞧着外边似乎来了位贵人,大半个楼的姐儿都出去迎去了,这才敢摸着时机跑上来。
“哦,”丫头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不知道邻家哥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爹娘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我还要去给村口的曹二麻子当媳妇吗?”
“不去了,”沈屿摸出一早备好的手帕,给她擦了脸和手,听见外面的嘈杂隐约往这边儿来了,“我带你出去。”
“哦哦。”丫头一向对沈屿惟命是从,被沈屿牵着就一路从小道跑了出去。
他们从小道悄悄地跑,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尖着说,要看看五岁左右的小孩,买回去玩玩。丫头吓得魂都没了,但屿哥哥牵着她,她又很安心。
屿哥哥会给她带好吃的糖果,沈家的阿叔会用木头给她做小板凳。沈家的阿孃也很好,会带她回家吃香喷喷的白面馍馍,还会给她的手上擦一种草药磨成的汁水,抹了之后冻疮好得很快。
她喜欢沈屿哥哥一家。
他们在街市上跑呀跑,跑呀跑,丫头累得气喘吁吁,她好像一辈子没跑过这么远的路。
“跑不动啦,”丫头抬手,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索性坐在了路边,“屿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沈屿于是停下来看她:“去衙门。”
“去衙门干什么呀?”丫头想到阿爹阿娘平日里最害怕衙门的人了,衙门的人一来,就要带走家里好多吃的,每次他们一走,阿爹阿娘就打自己出气。
可衙门来人时,他们又让她在稻草堆里藏起来,说衙门的人凶神恶煞,见到她这样的小孩都要煮了来吃,她也害怕起来:“我不要去衙门!”
“去衙门告官,”沈屿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你是捡来的姑娘,你爹娘对你都不好。他们一直不让你被衙门里的人看见,是因为衙门里的人会把你带去慈幼庄,他们就不能把你卖掉换钱了。”
“我们去告官,你就不用再回王家了。”
丫头不想回王家,也不想去慈幼庄。
她在家平日里照顾阿弟就已经很累啦,慈幼庄里有好多跟她一样没有亲人的小孩——她不想去慈幼庄。
“屿哥哥,”她牵住了沈屿的袖子,“我不想去慈幼庄,不要让我去那里,好不好?”
沈屿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丫头抬头,看着沈屿的眼睛,道:“我想跟你回家。”
“好啦好啦,”沈屿又摸出手帕来为她擦眼泪,嘴里嘟哝道,“我先带你去告官,待官府同意了,再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