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竹将染了血的衣衫随意的丢在地上,一心只想将手上血渍洗掉,没一会儿,木盆中的水都被浸红,不断的提醒着她先前去过何地,见过何人,撞见了何事。
她手上动作更加急切,不停的搓揉以致白皙玉手通红一片。
她太过专注,没听到门外响动,就连屋子里进了人也没能察觉。
顾晚舟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她,临近了,竟有些不敢再上前去,他从方才看到她的身影时,便着急忙慌地追上来,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更换,这下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早已沾染了鲜血,变得肮脏不堪。
他因胆怯而退却,怕自己的面目可憎会吓到她。
或许已经吓到她了……
他喉中干涩,像是几日都不曾进水了一般,头一次发觉,竟连开口都需要勇气。
沈卿竹弯着腰擦手,袖中藏着的发钗掉下,她蹲下去捡,一只手同时伸过来,她抬眼望去,诧异道:“王爷?”
出乎意料的是她眼中并没有惊惧和害怕,就如往日一般,温和的喊他。
顾晚舟这下也没心思纠正她的称呼了,先她一步捡起珠钗,垂着头不敢看她:“方才我……”
他将珠钗放在手心转动,小动作多起来,显得很是不安,磕磕绊绊的没能说下去,沈卿竹定睛瞧他,却发现他急得连眼尾都红了。
沈卿竹抿唇,放缓了音调,神色柔和:“王爷想说什么,嗯?”
或许是她平日里都太过庄重,眉宇间总是透着股恬淡又静谧的氛围,她缓缓开口时,语调平和且温柔,让人听了就觉得可靠,她如今也是用这种空灵又婉约的音调问他,竟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来。
“你是不是看到了?”
顾晚舟抬眸时,眼眶已是通红,他循着她的目光,不敢错过一丝一毫,仿佛一个有罪之人在等着最后的判决。
屋内熏香馥郁又惹人沉醉,似乎带了些安神的功效,令人心境不自觉的平静下来,美中不足的是其中夹杂着血腥味,像瘴气一般乱人心弦。
如此违和的杂糅一起,顾晚舟却好似感受不到,他直视着沈卿竹的眸子,看她不明显的勾起嘴角,轻声道:“嗯,看到了。”
顾晚舟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
“不过那又如何。”沈卿竹淡淡启唇,温婉道:“那也是你,无论怎样的你,都是我的夫君。”
如今这世道,若是不够心狠,只怕活不长久。
沈卿竹心中明白这点,看的比任何人都要透彻,所以她不会要求自己的夫君应当如何,也不会将自己所想强加在他人身上。
知世故而不世故,曾有一人对她说过,生逢乱世,实在难得。
“但你,是不是不会喜欢这样的我?”顾晚舟道:“你是因为我是你的夫君,才包容我,还是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在意我?”
沈卿竹沉默的看他,看他愈发不自信的面庞,看他被自己盯着久了,垂下眼睑,长睫微微颤动。
她恍然想起自己前不久才见到的,那般不可一世、桀骜难驯的神情,与如今这样耻于开口,羞愧难当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是等的久了,也没能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顾晚舟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好似在给对方找借口,磕磕绊绊的说道:“其、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长离。”
忽然,沈卿竹搂住了他的腰身。
她贴近他,将下颌靠在他的肩上,似呢喃,似眷念:“我喜欢的是那个会护着我的端王殿下,是对我万般包容、百般娇纵的夫君,是杀伐果决、面冷心热的顾将军,我喜欢的是你,任他人千般好,在我眼里,始终不及你万一。”
顾晚舟神情一僵,耳边总是回荡着方才一番话,如风灌耳,酥痒难耐。他微阖着眼眸,眉目逐渐放松下来,终于缓缓抬手回拥住她,微微偏头亲吻她的发丝,嗓音低缓而沙哑道:“我们相遇的太迟了,若我上辈子就认识你,那我们就拥有了两辈子的时间,多好啊。”
沈卿竹微怔,没接这话。
她不敢说的有很多,就像她不敢说出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不过即便她说了,也没人会信。
现在想想,她竟恍然发觉,上辈子对于顾晚舟的记忆太少了,为数不多的几眼却都如春风化雨般温柔,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恬静与自然。
她用玩笑般的口吻说出:“也许我们确实认识了两辈子了呢。”
顾晚舟当真了,颇为懊恼道:“可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想起。”
沈卿竹拥着他,正享受着当下的宁静,却猛然想起一事。
“遭了!”
“怎么了?”顾晚舟看她神色慌张,也顿时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沈卿竹道:“我忘了公主还在等我呢。”
“……”顾晚舟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