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圣上剥夺了封地和称号,全家发配边疆。在抄家的官兵来临之前,我的父亲带着我,从府里逃了出去,后来便如你所见一直在桂花村生活了。”
青年不过寥寥片句的简单描述却掀起了于珂昭心底的惊涛骇浪,贵为将军儿子的生活又怎止衣食无忧?
她在书院听过同窗吹捧自己远在京城的亲戚,一个六品大官的女儿,生活锦衣玉食,习诗书礼仪,居钟鸣鼎食之家,住的府邸占地百亩,家宅中仅护院便达五百人。而沈洛母亲身为正二品大官,生活只会更为优越。
一对柔弱父子,既要逃过朝廷的抓捕还要讨生活,在这个世代鳏夫弱子本就惹人指点,何况莫氏为了养活儿子还不得不抛头露面上山打猎,甚至沈洛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要因为容貌遭人议论——
太不容易了。
于珂昭面露不忍,她伸手握住沈洛的手低声叹道:“莫叔一介男子居然能带着你逃过圣上的追捕,沈郎定是吃了不少苦。”
沈洛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眼中划过隐晦的笑意再抬眸又恢复平常,“爹本是母亲的外室,我与爹的名字也未曾上玉碟,因此逃过了追捕?。”
眼见少女心底对他毫不掩饰的怜爱与痛心均写在脸上,沈洛眼中笑意更真切了几分,“你无需为我难过,从前虽生活不错,但府内姨夫众多,子嗣却稀少,府上除了我以外便只有主夫生的哥哥,我与爹备受瞩目,倒不如在外头自在。”
姨夫众多子嗣却零丁,莫氏与沈洛甚至连家族玉碟都没上,想来在将军府中的生活也不如何理想。
于珂昭深深陷进他温柔又脆弱的眸色之中,呜呜呜小洛洛真是个天使,明明自己都这么难了还反过来让她放宽心!
她看着晚风中青年清瘦的侧脸,一字一句说道:“沈郎,日后我定不会叫你再受委屈!”
沈洛故意避开她灼热的视线,黯然垂眸看着路面上映着清辉月色的粒粒石子,“可我是罪臣之后,对你的仕途影响很大,你本早就该知道这些,是我……隐瞒了你。”
“十几年前的事早就盖棺定论了,”于珂昭神情反而轻松了几分,“如今秋氏所疑也不过是有人曾见过你与莫叔在镇上宅子出入,怀疑你们二人是从贵人宅子上潜逃出来的奴仆罢了。”
“可若是有心人在此大做文章——”
“沈郎不必担心,”于珂昭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逼迫沈洛看向她,青年眼中倒映出自己坚定不移的神情,“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这仕途走不通罢了!”
她不是彻头彻尾的古人,在她眼里,活法有百般,读书并不是唯一出路。
?
沈洛一顿,“我不值得你如此费心,”他面露苦笑道:“或是将我置为外室,如此也不落把柄......”
于珂昭急急道:“哪有人会将自己唯一的夫郎置于外室?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夫郎,还未成婚你便要我日后与你分居吗?”
青年下垂的眼角稍稍扬起,却不看向她方,“你是认真的吗?”
于珂昭信誓旦旦地点头道:“那不然娶你做什么!”
少女淬了星子般的双眸在月色下闪闪发光,认真专注的神情不似作假。
沈洛一时哑声,他说不出这是怎样的情绪。
他就像个长了一千只眼睛的怪物,露在外面的眼睛故作看不见,剩余的九百九十八个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对他展现了不止一二分偏爱,但他不是没瞧见从前少女对秋氏如何痴情,如今却物是人非,成了过眼云烟。
怪物苦了很久的嘴巴突然得到了一块糖,只一点点甜意足够席卷他阴郁厌世的心底,抚平每一处愤世嫉俗的皱褶。
他看见了那封信却未曾抽出,他既是在赌,也是认命,他想要更多更多,比她给予秋玉兰的要多得多,当然也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她却从未抱怨过他贪得无厌,一点一点全然满足他的索取。
身前人长久的沉默让于珂昭忍不住拥住沈洛,她语气强硬道:“可别说什么把我推给别人的话,我是你未来妻主,我决定的事你要听我的。”
沈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悄悄眨了眨略微濡湿的眼睛,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泄露喉间哽咽。
少女佯装不满地抓了抓青年披在身后的的长发,他垂眼望去,月色之下她的笑容如糖般醇厚甜蜜,两只小虎牙闪着细碎的银辉,“沈郎,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