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扎实,全力一剑能破开蛟龙的鳞甲——这些身体上的外伤反而不重要,只要不伤及命门和灵台,这些伤养上个三四天,也就差不多愈合了。
她闭上眼睛听自己身体里的骨头,咯吱咯吱的被元气掰正复位。除去这些声音之外,就只余下身边那条蛟龙,心跳越来越弱的声音。
越是到了生命的尽头,它越是努力的呼吸,恨不得将吸进去的气全部化作某种力量灌进心脏处。可惜只是徒劳无功,那一剑贯穿了蛟龙未能完全龙化的角,它就算勉强保命,活下来之后也不是蛟龙,而只是一条长蛇了。
于是那由弱转强的心跳声,落进周扶光耳朵里,就不再是心跳声了。它是一种死亡的预示,每跳一下,就能感觉到那只庞然大物的生命力流逝了一点。
越是濒死,心脏就跳得越剧烈。
周扶光想起她第一次进剑冢——是误入,但刚好撞上祭剑,同族的一位表兄,掐着他妹妹的脖子,将她扔进剑炉里。剑炉很大,十来岁的孩子却很小,那孩子死死抓住表兄衣袖不肯掉下去时,心跳也是这样的快。
斩杀了蛟龙的本命剑又落进周扶光灵台,稳稳扎在那条嘉陵江里。江水缓和下来,夏风和缓,竹林声悠,周扶光的剑安静起来,收敛了凶戾。
三分龙气缠绕于剑身,被那把剑一点一点摁进赤红莲花纹里。每摁进去一点龙气,本命剑周身的剑气就沸腾一次,好似做对了题目的学生发出欢呼。
*
东胜神州,观棋院。
观棋院共占二十五楼,横跨三角湾,地广,弟子少。
三角湾西南角那栋最高的尖角楼,别名闲话楼。楼顶翘起八个尖角,檐角镇有白泽塑身,而塑身微抬的前爪中攥着一截绸缎,垂落八条五丈长的条幅。
闲话楼里住着观棋院最会推衍天机的弟子——他们上能推算一洲气运,下能演策三角湾的渔夫什么时候与妻子和离。那些挂在闲话楼檐角的条幅,便是他们日月推算勤劳学习的成果——主要用来记载四洲五海内最有意思的八卦。
夏风和煦,临海的天空蔚蓝如洗。在海风吹拂中,那八条绸缎条幅迎风招展,分外醒目。
其中一张条幅突然自己往上卷起,条幅上原本用草书龙飞凤舞写下的一行‘最年轻的斩蛟龙修士:西府院萧秦’在太阳光底下一闪而过。
这副条幅在闲话楼已经挂了三年,其他七个条幅换了又换,唯独它从未被收起。其他楼的弟子闻讯赶来,在闲话楼下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萧秦的条幅怎么收起来了?难道是闲话楼那群人觉得斩蛟龙的八卦没有意思,打算换一个主题?”
“闲话楼自挂幅起,历来是只换内容不换主题,没有为那萧秦破例的道理。”
有人嗤笑一声嘲讽:“难道你想说有人年纪比萧秦更小,就斩了蛟龙?你知道萧秦几岁斩的蛟龙吗?”
他话音未落,闲话楼空余的檐角刷的一声,垂下条赤红绸缎,上面同样用张狂草书写下一行字:最年轻的斩蛟龙修士,嘉陵周家周扶光。
一时间四面安静,说话那人被这安静所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匆忙抬头去看。
恰逢海风拂过,赤红绸缎随风飘扬,末端周扶光三字用草书写出来,一笔一落都张狂肆意,映着日光,鲜亮动人。
刚刚出言嘲讽的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身边的人倒也没有嘲笑他,因为他们内心也一样的震撼。
那人喃喃自语:“萧秦二十岁斩的西海蛟龙……这个周扶光,总不会十九岁又三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