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太不去劈柴院问卦还好,这一问却平白无故地添了一桩烦愁心事,她托人四处打听,连崂山的道观都去过了,竟无有一人知道桃花仙子何处可循,她心里堵得厉害,日久郁闷成疾,竟勾起了头痛的老毛病。
她思来想去,觉得南屋婶子闻多见广,兴许她知道何处能寻得到桃花仙子。待她跟南屋婶子这么一说,没想到南屋婶子竟哈哈大笑,道:“萧太太真是贵人多忘事哦,元福家的橱嫚儿不就是现成的桃花仙子么?你把她收回家去做个童养媳妇,还愁连升少爷不好养活吗?”又说起王母娘娘撵桃花仙子下界,不想那仙子却错投了元福家的旧事来,少不得添油加醋了一番,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临了她又强调了一句:“橱嫚儿后腰上的桃花痣便是明证,那个五指巴掌印记不是桃花的五瓣儿又是哪个?积厚里的那个接生婆,半辈子接了那么多的娃儿,连她都没有见识过这等希奇古怪的事情呢。”
来前,萧太太并未抱有任何指望,不过是顺嘴打听打听没有坏处,闻听南屋婶子这么一说,她喜不自禁,可随即又悲从中来。
“可是,马先生再三嘱咐,连升得要桃花仙子相伴才能逃过此劫,但却万万不能娶她为妻为妾,若他二人有夫妻之实,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甚至动动心思,桃花仙子的镇邪功力便会减弱,甚至消失,若此,连升一样在劫难逃啊……这,这可怎么办是好哇。”
南屋婶子闻听,见萧太太急得好似肚里憋着一泡屎尿却找不到茅房一般,便捂着嘴,吃吃讪笑起来:“萧太太,若我给你指出破解办法,你当如何酬谢于我?”
萧太太病急乱投医,只要能保住儿子的命,她什么都肯做,便顺口许诺:“若法子好使,我免你半年的租银,怎样?”恳切之情溢于言表。
南屋婶子收住了笑,这才干脆地道出来:“你将那橱嫚儿收做干女不就行了?把她的画像挂在少爷屋里,还有什么样的魔煞镇不住呢?那桃花煞再厉害、再凶险,总比不过王母娘娘跟前的使女法力大吧?一个是魔界的,一个是仙界的,她两个高下立现,胜负自分。”
萧太太一听,不禁抚掌大乐:“啊呀呀,婶子出的好主意,好主意……这么着吧,劳动婶子去跟元福屋里的说合说合,成了,我再免你半年的租银,怎样?若认下这干女,我自拿她作亲女看待,与连升无有分别,年节有赏钱,四季做新衣,将来还可去学堂念书识字,出嫁时我奉送一份丰厚陪嫁。”
…… ……
南屋婶子把萧太太的这层意思一说,元福嫂当下就低头不语了。她甚感为难,一来,萧太太的名声不好,怕连累了大丫的名声,若橱嫚作了□□的干女,将来怕是更没人肯娶了;二来,她又担心,若回绝了萧太太,万一她不许自己一家继续住在这里,难不成也跟小篮子娘似的,一家子人睡吊铺去?
南屋婶子见元福嫂默不作声,知她犹疑,就劝:“橱嫚儿娘,要我看,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儿呢。你想啊,人家萧太太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文化有文化,要模样有模样,永泰里谁家能比得过她家?我家哪个娃子若能巴结上这么个干娘,我还不得即刻到天后宫烧香还愿,叩头谢神仙去啊。”
元福嫂不便明说,支吾推托:“橱嫚儿她……她妨人哦。”
“嗬,这你就瞎操心了不是,人家萧太太识文断字,不跟咱这些两眼儿一抹黑的婆娘似的忌讳多,再者说了,她都不挑拣,你还讲究什么涅?”
元福嫂扭捏着,推托不过,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她以前是干那行的啊,攀上这门亲,我怕遭人背后戳脊梁骨,再说了,这、这个……毕竟对橱嫚儿不好啊。”
“人家萧太太可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姬,哪里是窑子里的炕姐儿。”
见元福嫂又不吭声了,南屋婶子又劝道:“退一万步讲,就算萧太太添香楼的出身撇不干净,可毕竟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穷人家无权无势、无金无银的,若能攀上个贵人,你还愁橱嫚儿将来没有好日子过?!将来你们老了指不定还得靠着她养活呢。”
南屋婶子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元福嫂丝毫不动心思,只推说是闺女命歹,不想祸害人家,好赖都是自己种下的因,自己来受果。南屋婶子在萧太太面前打了包票,就这样子回人家自然不肯甘休,就撂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我看你跟大侄子再好好合计合计,不用着急回话”,便败兴地走了。
元福嫂叹道:“唉,现如今世道,笑贫不笑娼。人穷有个穷志气,我可不能把自己闺女往火坑里推,橱嫚儿再孬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拿命换的,大不了我再死一回,赔她一条性命。”
元福闷头不语,“吧嗒、吧嗒”,一袋接一袋地抽烟。
元福嫂见他不搭腔,怒道:“你倒是放个屁也好!”
元福用拇指按了几下烟锅,将烟火灭了,又翘起左脚,将那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烟灰,这才发话:“我看……认萧太太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