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元宵节逛海云庵庙会回来,箱嫚就跟失了魂魄一般,成天恍恍惚惚的,茂肘子鼓好似种子一般在她的心田上扎根、发芽、长大,想起来她便痴痴地发呆犯愣,吃饭没有胃口,玩起来也没有兴头。
元福嫂见她不再提起那事,只道她已经死了那番想学戏的心思,便买来些好吃的糕饼、果子、花生糖板儿给她,哄她开心。
永泰里离着劈柴院不远,走道儿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到。那劈柴院是青岛港赫赫有名的书场子、杂八地,不但有些酒楼饭馆、糖果糕饼店,还汇聚了各种说书、唱戏、耍把式的艺人在那里卖艺,也时常有些外地来的名角在那里的说书演戏。在院子里撂地儿、扎场子演出的摊子一般会摆上些长凳,站着看的可以不必交钱,坐着的则一定要交钱,演完一段就收钱,也不贵,每次也就几分钱。一些听客买了吃的,再押上个碗钱,便端着饭碗过来,边吃边听书,吃罢饭,再将饭碗交与人家,押碗的钱便作了听书费,倒也方便。
箱嫚自打她迷上了戏曲,便经常扯个谎子,或者利用被娘支使去买油盐酱醋的工夫,蹁腿儿去劈柴院儿瞅瞅,因她年岁小,人家“打钱”时也不跟她要,一来二去地,她更是把听书看戏当成了个营生,日子多了不去,便觉着说不上哪里不得劲。
这天,箱嫚又偷偷溜去了劈柴院儿,她搬了半截砖头放屁股底下垫着,占了个前排,听小红女唱的梨花大鼓。
这小红女在青岛港上以说《大西厢》出名,梨园有句行话:文怕《西厢》,武怕《截江》,半文半武《审头刺汤》。《大西厢》是大鼓书中最难唱的段子,大段大段的鼓词加上千折百回的复杂唱腔,若没真功夫,练得口齿伶俐,外加一副天生的好嗓子,是没几个人敢唱的,这也难怪众多听书客听得如醉如痴、若癫若狂了。
“二八的俏佳人懒梳妆,崔莺莺得了一个不大点儿的病她躺在牙床,躺在牙床上,半斜半卧……”
小红女身着大红旗袍,右手执鼓槌,左手持两片梨花简,一阵咚咚的鼓声和着梨花简清脆的击打声在琴乐的伴奏下响起,过了门儿,她便亮着嗓子唱了起来。她的嗓音浑厚醇美,穿透力极强,这段《大西厢》她唱得刚健明快、婉转曲折,加上她的表演娴熟,演唱富于激情,引来听书的众人阵阵喝彩。
箱嫚虽听不明白意思,但这段书她已经听过上百遍,唱词记得滚瓜烂熟,还能跟着哼哼,顺着调儿溜下来。
小红女因为头晚感了风寒,虽说已是春末的大好季节了,人还是受不住凉,唱到一处,转到低音处本该急急的一个转腔拔到高音处的,没成想她却在此倒呛,嗓子突然卡了壳,哑得竟说不出一个字来。操琴的伴奏乐师陈师傅是小红女的爹,他在一旁瞧着,心道不好,却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一点劲儿也使不上。
那小红女正值青春美丽,听书的除了真正喜好小红女的鼓书,专来捧场的,还有些地痞无赖之类,因爱慕小红女的美貌,是想来占便宜的,占不着便宜的便来砸场子泄愤。此刻,见小红女尴尬地立在场子上,慌张不知所措,这帮人便起哄架秧子。
“好,好---”
“唱啊,接着唱啊,怎么不唱了?”
“大爷儿我交了钱,就是要听这段书,快唱!”
陈师傅情知不妙,赶紧过来,连连作揖赔礼,央求道:“各位大爷,得罪了,得罪了。小红女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我给老少爷们儿来段《少英烈》。”
“滚!”
“少啰嗦!谁要听你个糟老头子说书,下去下去,快快让那小红女唱来,否则,我等便要砸了你的场子,让你们不得在此地卖艺。”
“是啊,是啊,就是要听这段崔莺莺,少废话,快快唱来。”
一旁听书的均知这些搅场子的人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敢站出来替这爷儿俩撑腰说话,有那胆大的接着瞧热闹,胆小的转身便走了。
那几个流氓开始往场子里乱扔手里的东西,瓜子、水果,还有烟蒂。
“快唱,快唱!”“不唱赔钱!”
一块咬了半截的软桃子砸在了小红女的身上,汁液污秽了她的衣服,那帮流氓更加起劲地在鼓噪。小红女被这阵势吓得胆战心惊,捂着脸直哭,她爹在不停地弯腰鞠躬,赔着笑脸,可那帮人不肯罢休,定要这小红女接着唱完《大西厢》。
正在这闹哄哄、乱糟糟的时刻,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各位大叔、大伯,我来替小红女说这段,若我说得好,大叔、大伯给捧个场、叫个好,你们行行好,放过小红女;若我说得不好,你们再打罚不迟。”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女孩,额前垂丝刘海,头发绾成双抓髻,上身穿一件红色的粗布大襟小褂,下身一条紫色粗布大□□,脚登一双圆口黑布鞋,面无怯色,正拱手抱拳行礼,在跟众人求情。
原来是那个经常来听书的小丫头不知何时站在了场子中间。
那帮流氓无赖先是一愣,见这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