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太带着萧艳婷去吴先生的“合茂”钱庄与他见面,那吴先生打着老板的旗号,而实际上,这钱庄是杨家新开的一个分号。萧太太与杨家素不往来,加上这钱庄开在离街里(繁华市区)偏远些的辽宁路上,因此她并不知内情,只轻信了赵太太的话,丝毫没起疑心。
两位太太坐着马车,一路上,萧艳婷心事重重,不免要胡思乱想,两只耳朵不过是摆设,听着赵太太唾沫横飞地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她顺嘴支应着,却不往心里去。
车子在“咯吱咯吱”地摇晃着前进,马蹄敲打着路面,发出“得得”的节奏感甚强的声响,挂在马脖子上的铜铃也在“叮当”地作响,好歹遮掩了一点赵太太喋喋不休的说话声。
萧太太下了马车,并没有着急进门,而是在门口站着瞧了一会儿,见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穿长袍的文明人,心里先踏实了一点。
一旁的赵太太等得有点心烦,连着催促了几次,萧太太这才迈腿进了“合茂”钱庄。
初见面,那吴先生便给萧艳婷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看样子他60出头,身子略微发福,一身素色长衫打扮,戴一付深色玳瑁框水晶石眼镜,样貌儒雅又和善,讲起话来不急不躁,性子看似也稳重敦厚,待人更是彬彬有礼、殷勤周到。
吴先生跟两位太太先叙了一通乡谊友情,聊了一些天气冷暖之类的闲话,随后又面带愁容,杂七杂八地扯了一些生意经,不过是经济不振生意难做、社会动荡民心不稳之类的难处。萧艳婷默默地听着,心里惴惴的,只怕这是他的托词,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出来,不肯借钱给自己。
谁想,那吴老板转脸对她,又大方地道:“萧太太,既然你有难处,我就拿你与赵太太无有两般对待,这钱么……我就可以做主了,利率我给你本庄最优惠的,只是有一样,此事万望不要与旁人说去,虽说这钱庄里的买卖我说了算,可是,给你这么低的利率,我一怕其他钱庄金铺以为我抢他们生意,纠集些地痞流氓来滋事捣乱;二怕一些前来借钱的,以此来攀比,那样,我这生意恐怕就没法做了。”
萧艳婷连连点头:“那是当然,但请吴老板放宽心。”
只一顿饭工夫,借据就拟好了。萧太太见吴先生给出的赁款条件很是宽松,利息比一般的高利贷要低不少,除了还款期限为三个月外,余外的规定都让她勉强满意,特别是,她不必拿永泰里作担保抵押,这点让她尤为满意。
那契约上明文约定:青岛市永泰里居民萧氏艳婷,兹借于“合茂”钱庄,钱款大洋伍百元整,自民国25年6月17日起至民国25年9月16日止,须按月付息,月初一次性付清利息,每次固定为一佰贰拾元整,到期日须清偿本金。借款人如未按期偿还本息,“合茂”钱庄将依法追讨欠款……最后,为合茂钱庄与借款人萧氏按手印、盖章的地方。
萧太太头一次跟人借钱,虽说是熟人介绍的钱庄,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500块大洋不是个小数目,便跟赵太太私下商量:“若是我到时还不上可咋办?”
因着吴先生许了100块大洋的好处,赵太太就极力怂恿萧太太:“怎么会呢?你那永泰里不是月月有进项吗?三个月已经够宽松的了,人家吴老板又不是那放印子钱的债主,一个月的利息才要你两分四厘,这样的好事儿你哪儿找去?若不是人家吴老板看在我家先生的面子上,怎肯出借?再者说了,如今就连大银行的日子都不好过,哪家不是格外地谨慎小心?你若去借高利贷,先不说每日的利息最起码就得二分,甚至还有那五分的‘印子钱’,单说这‘四不借’:无保人不借、无田地不借、无房屋不借、无劳力不借,你也只占了个有房屋,却也不肯拿去‘押红契’,对不?”
赵太太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说给萧太太听,直说得萧艳婷觉着,好像天上掉下块石头来,正好砸中了她的心口窝,心头痛过之后,便是惴惴的沉重感,想起前番损失的那些银钱来,她难免心有余悸,不禁又问:“我是说,三月到期,我若凑不出本金,是否可以续借?违约利息会是多少?”
赵太太不敢乱说,便把她支给吴先生,吴先生慢吞吞地道:“乡里乡亲介绍来的,萧太太也可算是我的朋友了,咱头回生、二回熟,我怎会为难你?只是,这借据上定下的期限是‘合茂’的老规矩,钱庄名义上我是掌柜的,却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我不能为了咱的私谊坏了钱庄的规矩啊,利息上我可以给你最优惠的条件,可这仨月的期限么,实在是无可更改的啊。如今时局动荡不安,钱庄放钱都得慎重调查,既然你是赵太太的朋友,我信得过她便信得过你,咱们好商量啊。”
他说得沉着冷静,眼里放出的光好像也忽明忽暗的,只是,这光让萧太太实在放心不下,她便又追问:“这个……违约利息,怎么计算?最好一次加在里面,我是怕万一……”
“噢,好说好说”,吴先生假作思考了一下,又道:“规矩是断断不可坏……要不,我在契约上再补充上一条,‘到期是否需要延续借款,酌情决定’,如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