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嫚接到了陈至魁的口信,连忙收拾了几件连升的日常衣服与用品,雇了一辆黄包车匆忙赶去了栈桥。
连升翘首以待,终于见到橱嫚:“妹,娘知道了吗?”
“尚未”
连升叹了口气:“唉,娘还不知道要怎样伤心呢,都是我这不孝儿惹得祸,害她不得安生。”
橱嫚安慰道:“哥,那日本人是咎由自取,天命如此,怨不得你。”
连升嘱咐她:“哥这一去,天涯海角,尚不知何日能还家,妹,娘就靠你了,你多保重。”
“哥放心,你也保重。”
橱嫚把脚下的箱子打开,取出一条围巾,递到连升面前:“哥,我跟箱嫚儿学了个新花样。”
连升弯腰把脖子伸出去,示意橱嫚给他戴上,橱嫚给他围上,瞧了瞧:“喜欢不?”
连升望着她:“喜欢,没法儿不喜欢。”
橱嫚轻声嘱咐他:“哥,箱子里有几件换洗的衣服,桃花斩和仙子图要随身带好,万不可丢失。”
连升闻听此话,心头一酸,苦笑:“呵,这,你也信?”
橱嫚道:“娘信,我就信。”
连升问:“为什么?为什么咱们自己的命运不能靠自己掌握?!封建迷信自古至今害死了多少人?!妹你知书达理,为何不抗争却要逆来顺受?我们……”
橱嫚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哥,天命运数,岂是人力可违拗?”
“天命,天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连升一把抓起她的双手,握住:“妹,哥只要你一句话:心里是否有我?哥即便此时就死了,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橱嫚脸热心跳,泪水迷蒙地望着他:“哥,只要你平安妹已知足,此生不敢有奢望杂念。”
想起在菩萨面前发过的誓,又想起娘训诫的那些话,还有爹爹的早逝,婶娘的怨怒,旁人的污言秽语,橱嫚的心头在抽搐,她欲抽回被连升紧握着的手,连升却握得更紧了:“妹,此一别你我天各一方,前路艰难、生死未卜,亡命之途不知何处是尽头。”
连升死死地盯着她:“哥今生,惟愿与你生死与共、命运相连。”
橱嫚不敢看他的眼,轻声道:“哥,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命运相连、生死与共的吗?”
连升心恸,想起了那个桃花仙子的谶言:这些年来妹活得得有多卑微,她只是娘眼里的个工具,为我祛病禳邪、挡难消灾的工具。
他搂她入怀,潸然泪下:“妹,我爱你,爱你的欲望胜过对死亡的恐惧,你,难道就一点都感受不到我的心意?”
橱嫚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如火热情,抬眼望着他:“哥,你要活着回来我们才有希望。”
连升与她对视,眼神里透着渴望:“‘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橱嫚心头一颤,泪盈眼眶,她挣脱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怀表,放在他手心里,随即合上他的手指,不许他偷看:“哥,这个你收好,可以护你周全。”
橱嫚怕夜长梦多,就催他赶紧离开。连升道:“妹你先行,我不想让你见到我落荒而走的狼狈样子。”
黄包车拉着橱嫚渐渐远去,橱嫚对他喊道:“哥,你许过愿的,要一起活——”
连升泪眼迷蒙,目送她直至车子消失在一座大楼的拐角处,他将攥在手里的怀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表盖上的一帧小照,照片里,灼灼桃花映衬着橱嫚的笑脸,美人如斯、笑靥如花,人面桃花相映红。
连升立刻明白了橱嫚的意思,不由得心如刀割,他把怀表的转钮拔出,时间便停在了当下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