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嫚漫无边际地走着,边走边想着心事,越想越心烦,看看天色已不早了,晚上还得赶夜场说书呢,就只好悻悻地回家去。
元福嫂正等她等得心急火燎,烧好了晚饭眼巴巴盼着箱嫚,见这小冤家终于回来了,她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便顾不得为娘的尊严了:“小死嫚儿,你还知道来家哦,饿了吧?锅里有猪肉炖粉条,我还给你买了俩白面儿馒头,趁热赶紧吃,啊?”
端起饭碗来,瞅看着桌上笸箩里盛着的馒头,箱嫚不禁又联想起了积厚里的小馒头来,她吃不下,把碗往桌上一放,道:“娘,我刚才在菠萝油子遇见了积厚里的馒头,那伙计出产得我都快认不出了,人五人六的,穿得还挺洋相呢。”
“啊?”元福嫂心头一沉,赶紧嘱咐她:“你可莫招惹他哦,我听人说那小子最近发达了,也不知攀上了什么贵人,成天在街上瞎晃颠,不干正经事儿,要我说,他可别是那卖白面儿、贩大烟的主哦。”
“躲还躲不及呢,我闲得慌去招惹他?!”箱嫚皱皱眉,现出一脸的鄙夷,她顺嘴应了一声就端起碗来闷头扒饭。
尽管瞧不上馒头,可元福嫂心里其实还是挺羡慕人家篮子娘有仨儿子,活得气势、有奔头:“不过,那小子虽说不着调,可还有一样好——孝顺,啥事儿馒头都听他娘的安排,篮子娘也怪不易的,打他小就没少操心受累的,可如今她总算是得了这儿子的济,这不,馒头在菠萝油子租了间大屋,把他爹娘还有筐子全接了去住,篮子也嫁了个好人家,他们一家子再也不用睡吊铺了。”
积厚里的小馒头,少时因为得罪了萧太太被她找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他腿上的外伤很快就好了,可心头上的伤却难以痊愈,他心中从此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人长得舅舅不亲、姥姥不爱还在其次,可瘸了腿,再加上讨饭的苦出身,成天遭人白眼,他内心深处那强烈的自卑感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而慢慢衍化成了他对富贵荣华的极端渴望和追求。十四岁那年他入了西镇的丐帮,孙姓叔爷带着他们这帮半大不小的孩子净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表面上这伙人靠捡破烂生存,可背地后里什么样下三滥的事情也干。
这孙叔爷早年从内地逃荒来青,因好吃懒做加上身上实在无有一技之长就一直走街串巷地乞讨,若干年过去后,因泼皮无赖的本事强,他网罗了一帮无家可归的小喽罗,混了个丐帮的首领,若是他看好了哪家买卖的生意好,便领着手下一帮大大小小的乞丐在人家店铺门口一连几天坐地乞讨,店主耐不住烦扰,便掏钱打发他们赶紧走人。
这日,孙叔爷照旧率众在一家店铺门前乞讨,谁想到这家铺子竟是人称“李大头”的□□老大李兆财开的,偏偏凑巧的是,平日李兆财很少光顾这家地角偏僻的小铺子,这日因恰巧路过便顺脚过来瞧瞧,没想到却在门口遇上了孙叔爷带这几个小乞丐在耍无赖。
李兆财打店门口经过,孙叔爷不认得他,见来了个财主,就戳了一下身边的馒头,馒头会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过去紧紧地抱着李兆财的大腿不让他走,嘴里嘟囔着:“大爷发财,大爷行行好,大爷可怜可怜我们。”
李兆财使劲蹬了两下腿却没甩掉馒头,他手下的保镖过来,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馒头,扬手啪地就是一嘴巴,喝道:“你小子穷疯了?也不长眼看看这位爷是谁!”
李兆财刚刚在赌场上赢了一大把,心情好得很,他本不想跟这个小讨佬计较的,可抬眼一瞧,瞧见一旁地上坐着的孙叔爷,只见他戴着副墨镜,手边还有一根手杖。
情知这是个冒牌的瞎子,李兆财心里忽然一动,他想捉弄一下这个老家伙,于是就摆摆手制止保镖,又冲着孙叔爷仰仰下巴,笑眯眯地问馒头:“小老弟,他是你什么人?”
馒头答:“是俺爹。”
“噢——”,李兆财拉着长腔应了一声,随即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放在手心里亮给馒头看,又道:“你若喊我一声爷爷,这块大洋就是你的了。”
谁想,馒头却是个愚忠愚孝之人,讨饭、捡破烂儿他可以厚脸粗皮却死活不肯认眼前的这个“爷爷”。来回拉扯了一会儿,那李兆财忽然丧了兴趣,正要转身离开之际,不料那孙叔爷却爬过来,开口称了他一声“爹”,这让李兆财一下子就倒了胃口,扔下那块大洋,黑着脸扭头就走了。
孙叔爷得了那块银元不但不欢喜却回头就把馒头狠狠地揍了一顿,馒头心里委屈,跑回家去告诉了他娘,篮子娘心里生气懊恼,可跟篮子爹盘算了半天,觉着怎么着他们也斗不过地头蛇孙叔爷,于是,篮子娘便带着馒头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李兆财。
那李兆财明面上开了几家正经铺子,可实际上他却是靠贩卖烟土敛财的,他手下虽然雇着不少伙计给人送“货”上门,可有一样让他着实忧烦,那些伙计可靠的少,不是私自拐了大烟跑了,就是自个儿也抽大烟耽误事儿。那日在铺子门口偶遇馒头,李四爷对他竟莫名地心存些许好感,觉着自己就该用这号既缺心眼儿又死忠主子的人,听篮子娘抑扬顿挫、声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