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采彤发现,杜沣晚上似乎心情不太好。她想也许是因为沈均。
白天她就察觉到,杜沣似乎不怎么待见沈均。
沈均当然也不遑多让。他对赵采彤这个“师妹”,可谓是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然而对杜沣嘛……
只能说,还挺有礼貌的。
若是杜沣没有被禁言,赵采彤完全可以想象,这两个人刚刚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会有多热闹。
可惜呀,杜沣现在是有苦说不出,满肚子的气又憋不住,只能撅着小嘴、拧着眉头,黯然惆怅。
真可爱。
赵采彤忍不住笑出声,不想却彻底点燃了杜沣满腔的火药。
“你还挺开心啊?”杜沣冷不防开口。
“师、师兄?”赵采彤反应过来后,赶紧捂住他的嘴,“你怎么……”
杜沣挣脱赵采彤的手掌,他不想再忍了,“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跟沈均如此厚密,看着他欺负我,非但不说两句公道话,反而在这儿看笑话!”
“你小点儿声!”赵采彤焦急地将手掌重新盖在杜沣的唇上,“你几岁了?怎么还为这种事赌气呢?”
“对!”杜沣再度拿开赵采彤的手,“我才二十岁,比不上沈均稳重,比不上他有涵养!所以你明明答应了要跟我回酒坊,现在才又要跟沈均去洞天堡了是不是?”
洞天堡是沈家的地盘,隐于钱塘西山的群寺之中,是个得天独厚的修养去处,许多客居钱塘的江湖人都寄住于此。
藏剑阁每年寒暑两度休假,眼下端阳节在望,藏剑阁的弟子亦将归家。
赵采彤算准了时间来到这里,只需躲藏数日,便可随大流离开藏剑阁,搭沈家的船回钱塘。
沈均晚饭时提起这件事,自然而然顺便邀请赵采彤端阳节后去洞天堡度假。
所以,杜沣就是为了这件事生气?
赵采彤百思不得其解,她什么时候答应过杜沣要跟他回酒坊?但眼下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赶紧让他嘴闭!
赵采彤双手按住杜沣的两膀让他坐下,语气温和地哄道:“我没有觉得你不如沈均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今天受了气,但是你现在真的不能说话。我们去书桌那边,我帮你研磨,你把想要说的话都写在纸上,好不好?”
杜沣向来吃软不吃硬,赵采彤的话确实让他气消下去不少,但他暂时还不想承认,“你少来。别说得好像我一说话,监视咱们的人就能闻着味儿来一样,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要我写也可以,除非你……”
这个笨蛋!
赵采彤痛心捂脸。杜沣根本不懂,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倒霉!
假如他没有说那句话,也许还不会这么巧,但是……
果然不出所料,杜沣的嘴还在连珠炮似的输出,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宛如灵猫落地,敏捷而机警。
杜沣仓促失声,慌忙地站起来,看向赵采彤的眼神有些心虚:不会吧……真有这么巧的事?
来不及多想。
赵采彤敢肯定,单阅此时绝对已经听见了里面有人在说话,万幸的是门窗都紧闭着,他不一定能认出那是杜沣的声音。
没有别的法子,赵采彤必须接着说下去,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
“你看着我!”赵采彤仰头捧住杜沣的脸,“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别总跟我来这套,好没意思!”
杜沣不知所措地扶住她的手臂:这演的哪一出?我接不上啊!
哦,不对。
他不能接,他不能说话!
杜沣只能眼睁睁看着赵采彤红口白牙地污蔑他:“师兄,当初你叫我来这里跟你住,我答应了。你叫我离其他师兄远一点,我也照做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师兄不过像往年一样陪我吃顿饭,你又摆脸色给我看。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满意……”
赵采彤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眼角噙泪,委委屈屈地把头垂下。然而却迟迟等不到杜沣的回应。
完了……
赵采彤的掌心冒出冷汗。
该不会是她发挥过度,让杜沣难以接受吧?她揣着心虚去偷看,结果却撞见了一双发红的、湿润的眼眸。
赵采彤方才那些急中生智的谎言就像一串飞刀,精准地扎在了杜沣的心窝上。
他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欲壑难填而又不善言辞的上位者,面对眼前这个让自己时而心花怒放、时而心烦意乱的伴侣,他该怎么做?
他既做不到假装大度,也不忍心出言责备,便只能沉默不语。
现在,当他面对爱人的质问,再也不能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做?
杜沣决定遵从本心。
他什么也不想说,伸出手将赵采彤揽进怀里。他想让她感受他的心跳和呼吸带来的起伏与震颤,感受他五脏六腑注满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