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司后院的水井旁放置了一口莲花缸,里面养了几尾红鲤。
做生意的人向来就图个财源广进,红鲤是吉祥之物,牙婆早前听算命先生说在院子里养上几尾红鲤能聚拢财气,于是她便依葫芦画瓢在院子里布了个风水局。
这时一道惊雷突然至天穹劈下,不偏不倚正好劈中了院子里的水井,水井在四分五裂后向四周飞溅,一下子就击穿了相隔不远的莲花缸。
轰隆的巨响和瓷器碎裂的清脆声让屋子里的人猛的一惊,牙婆担心自己的风水局被损毁破了财运,便撇下沈圆姝脚底生风的直奔后院。
只是她才刚走近一些就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焦臭味,里面还掺杂着令人反胃的腐臭。
后院里拢共有十来间屋子,惊雷劈下来的时候那些打手都躲到了屋子里,这会儿他们听到脚步声纷纷跑了出来。
只见院子中央的水井已然只剩下几块尖石矗立在原地,四周除了烧焦的水桶、红鲤和残破不堪的莲花缸碎片外,还躺着一具被水泡浮肿了的女尸。
女尸双目圆睁,嘴巴微张,脸颊两侧有好几道血口,衣不蔽体,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虽然她的眼睛早已因为死亡变得浑浊,但只要活着的人稍稍瞧上一眼,就能从她的眼睛里瞧出无尽的恐惧与万念俱灰的绝望。
这具女尸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牙婆顿时脸色大变,竭力压低声音抱怨说:“你们几个天杀的平日里懒散就算了,人命关天的事也敢把我说的话当做耳旁风。我昨晚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一定要趁着夜色把尸体偷偷运出城埋了,现下尸体却还躺在这儿。要让外面那两位祖宗知道,我们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是陈老三,他昨晚非拉着我们喝酒,还说把尸体放在院子里多个一两晚没什么事。我就是以防万一才特意把尸体塞到了莲花缸里,谁知这莲花缸竟然好巧不巧被石头砸碎了。”
陈老三此时仍在屋子里烂醉,牙婆恨不得即刻冲过去将他拽起身乱棍狠打一顿,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燃眉之急。
她紧皱着眉头说:“快快快,把尸体搬到你们屋子里去。”
沈圆姝在屋里等的急了索性也来了后院,她这才刚要出声唤牙婆回去,转头就瞧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具毫无生气的女尸。
女尸的脸已经浮肿的不成样子,纤纤细手也肿的如萝卜般浑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女尸不是别人,是只与她分别了三日的——云柠。
惊雷再次炸响,狂风暴雨以奔腾之势顺着天际而下,打在房檐青瓦上“咚咚”作响。
许是天上的神仙生了怜悯之心,想用一场大雨冲去人间的罪恶与冤情。
雨水混着眼泪从沈圆姝的脸颊掉落,牙婆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就心知尸体的事瞒不住了,于是慌忙解释说:“这姑娘性子刚烈,在得知我要将她卖进窑子里,就……就自我了结了。”
“昨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沈圆姝明亮好看的眼睛外面像是罩了一层薄冰,她一步一步走向云柠的尸体,喃喃自语:“我早该来救她的。”
今日的雨比寒玄寺的那日的更来势汹汹,沈圆姝站在雨中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
雨水浇的她睁不开眼,她就跪在地上闭着眼摸索,终于,她的右手摸到了云柠。
她的身子是那么的冷,冷得快要把沈圆姝凝结成冰。
世人都说,离别不可怕,因为总有下一次的重逢。
只是,她与云柠的重逢,从今往后都要隔着一方小小的坟冢和一块坚硬丑陋的石碑。
“是我……害死了你。”沈圆姝跪在云柠身边泪如泉涌,哽咽的说:“我对不起你。”
“若我早一些过来,你就不会被这些畜生折磨致死。我不敢去想你那时该有多痛,被辱骂、被踢打、被热水灌喉,被一棍子夺去性命,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临死前你是想着终于解脱了还是……望眼欲穿的盼望着我能来救你?”
打手们听着沈圆姝的话颇有些心虚,心中立时生出了几分恐惧,他们想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溜出去,没想到刚走了三两步就被后进来的孟辞年挡住路拦了下来。
他们眼巴巴的望向牙婆,只见牙婆早已面如死灰。
无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除了求饶似乎再没有旁的法子能让他们活命。
有个经不住事的打手立马跪下疯狂给沈圆姝磕头说:“人是陈老三杀的,他现下就躺在屋子里,您要寻仇找他去,求您放过我。我家中还有弟妹要养,这事儿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对,怪只怪陈老三心狠手辣不把人命当回事儿,您要是气不过把他打死或是抓去见官都行,我们都可以作证,求您放过我们。”
打手跪成了一片,把所有的错全都归到了陈老三身上,仿佛他们做的那些都微不足道。
沈圆姝闭眼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声音,只觉得厌烦。
云柠那时也曾弓着身子跪地求饶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