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圆姝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失神了片刻,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主君他……这两月,是歇在书房,还是歇在蒹葭院?”
其实,她心里是有答案的,但她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如若孟辞年一连多日忙于公务,那么兴许他与绿鸢之间还未有过肌肤之亲。
“之前只听说主君隔三差五的往蒹葭院送东西,没听说留宿过。闲置的院子不经过仔细打扫是住不了人的,想来,主君这两月应当夜夜枕着书房软榻上的晏羊瓷安眠。”浮菊说。
听到这话,沈圆姝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还没窃喜多久就又有了愁容,她道:“你可知主君送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有头面首饰,有绫罗绸缎,都是些金贵的东西,估计要花上千两银子。”
上千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按照孟辞年每月的俸禄来算,且要勒紧裤腰带攒几年。
何况他这才做官没多久,哪来的这么多银钱?实在奇怪。
“主君可是又破获了什么大案,得了陛下的赏赐?”上回得的赏赐都被孟辞年拿来打点官员,疏通关系了。养活一大家子人要耗费不少银子,眼下正是拮据的时候,如果不是又得了赏赐,沈圆姝很难想明白这些钱的来历。
不过,问了也没用,浮菊只是一介小丫鬟,除非孟辞年主动同人说,否则根本探听不到一点儿消息。
沈圆姝看她一脸不知就里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答不上来也在情理之中。主君他想给心上人献殷勤,自有他的门路。仔细想想,我或许有些多此一问了。”
浮菊不解:“大娘子为何这么说?”
沉默了半晌,她满目苍凉的说:“我这头即便把来龙去脉摸得再清楚,也不过是在给自己添堵——”
停顿了一下,故作坦然的又补了一句:“索性就这么糊涂着,省得嫉妒心作祟做出些拈酸吃醋的事来,让蒹葭院的人耻笑。”
她嘴上说的是怕人耻笑,心里想的却是,若真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惹怒了孟辞年,就算再怎么弥补,也很难挽回他的心了。
归根结底,情字无解。
一个深陷甜蜜陷阱的人,很难因为对方心意的转变,就轻而易举的脱身。
“李嬷嬷说大娘子您想通了,我却觉得您依旧被困其中。您有太多顾忌的人的事了,他们都成了束缚您手脚的枷锁。按照常理来说,您应当不遗余力的去争一争,不论结果如何,总归已经尽力了。但……您若不争,往后有了子女也得跟着受冷落。鸢姨娘得了宠爱再得了平妻的位分,不用等容颜老去,您……恐怕就要受制于人了。”浮菊瞧着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却能讲出如此有板有眼的大道理,实在让人震惊,让人刮目相看。
“你说的这些,我都慎重思虑过,但……罢了,你去屋里把桌案上的笔墨取来,趁着今日日头好,我绘一幅秋景图,解解闷儿。”沈圆姝明显不想再说下去了,绘秋景图只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把人支走。
浮菊是个机灵的丫鬟,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低着头恭敬的回:“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下的景象和境遇,真的太贴合这句话了。沈圆姝继续坐在石凳上发呆,好一会儿之后,李嬷嬷领着大夫回来了。
“沈大娘子,久违了。”大夫拱手说。
沈圆姝抬头瞧见了一位衣着光鲜的妇人,她肩上挎着药箱,举止得体。
行医者虽不分男女,但从古至今,女大夫都屈指可数,能在天子脚下混出名堂的更是凤毛麟角。以前去医馆从没听说过出诊的大夫中有女子,突然就这么站在眼前,属实让人有些诧异。何况,来者似乎还是相熟的人……
“你认识我?”沈圆姝说。
“十年前,你父亲出征西北,途经木牙谷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隐世的村落。里面山清水秀,花开遍野。战乱平息后,他一直惦记着那方世外之地,特意带着你去游玩了一番。你们在村子里住了半月,离开前一日你跟村里的孩子打闹时磕破了膝盖,是我找了草药替你止了血。你怕被父亲责罚,一再央求我不要把你受伤的事告知他。你那时还只是个小娃娃,不记事很正常。我这里有个东西,你一定认得。”
女大夫从衣袖摸出个描了色的小兔子,沈圆姝仔细辨认了一番,多年前的记忆忽然清晰了些,她喃喃道:“这是……父亲送给我的五周岁生辰礼,你是颜夏姐姐?”
“嗯,好久不见,姝儿。”颜夏叫出姝儿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她其实很怕被误会是想攀附权势,故意亲近。
“你是何时来的汴京?怎么不捎个信知会我一声?”
“上个月来的,是想到孟府侧门找人给你传个话的,但奈何我胆子太小,又抹不开面儿,就把这桩事先搁下了。姝儿,你的脸色瞧着很差,我先给你号脉诊治吧。”
“有劳了。”沈圆姝点头的同时伸出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