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路娴放学回家，在年级楼梯口瞧见先一步等她的古丽，她冲这位朋友般的妈妈勉强一笑，心事又重两三分。
母女两人汇合后，一刻不停直奔校门口，因为路盛强已等在车里，一家三口如往常一样，整整齐齐同一车回家。
路娴心里实在烦闷又乱，上车后就没再吭声，视线一直投窗外。
古丽拿蛋糕给她吃，她摇头，拿牛奶给她喝，她亦不要。
路盛强透过后视镜，关切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她摇头，心起一阵紧促。
古丽不放心，觉得孩子古怪的模样很少见，以为在班上受了同学欺负，坚持让她把心事说出来给他们听，或许他们能帮她解决困扰。
……如果一切到这里，暂停，该多好。
可路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心里压了几天的秘密，告诉两个大人。
用了很大的努力调整自己的惶惶不安，她低声告诉他们，班主任方老师老趁没人的时候摸她的头发，还贴近使劲闻，不让她走。
话一出口，车子一个急刹，急停在半路，古丽差点撞车背上……路盛强不可思议地转头来瞧，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双眉就差扭到一块了。
古丽一样惊恐万分，声音发颤地与她确认，方本贤还有没有对她做其他的事。
她不安地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没有。
路盛强再次启动车子，使出一两百米后靠边停下，扭头瞧她，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沉默半晌后，要求她这事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起，否则他们会以为她是一个不干净的女孩。
说别人会把她往坏处想，到时一旦传来，他们一家即便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名节太重要了，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地对待！
路娴听得茫然，不太能全懂，转头看古丽，她也点点头，赞同丈夫的话。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形容一个女孩用“不干净”这么奇怪的字眼。
再后来，车内的气氛一直很沉，两个大人都没再说话。
古丽只是紧紧地抱住年龄尚小的女儿，生怕有人会突然把她从自个怀里抢走似的。
路娴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那天晚上，她做完作业，正打算上床睡觉，路盛强敲门进来，蹲下来看着她，再一次郑重其事地问她，班主任真的没有对她做其他事？
她有些辨不清了，同个问题再一次被提。
真想有且只有一个，她的答案就不会变。
所以，她再次冲她的这位父亲摇了摇头，坚定回答没有。
路盛强继续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双眉紧皱，神色凝重地盯着她看，路娴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刚想问，却听见他再一次重复道：班主任如果对她做了其他的事，一定要告诉爸爸妈妈，千万别自己藏在心里。
路娴心头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她不理解为何路盛强就是不信她给的回答！
没有就是没有！
虽未成年，但有些知识已经接触，路娴明白两个大人口中的“其他事”意指什么，所以才能那么肯定地告诉他们，没有。
作为她最爱的父亲，他怎么可以反过来成为他自己口中的“其他人”，愣是要怀疑自己女儿是不是“不干净”了……太伤人了！
她最信任的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确认同一件事，仿佛她给的答案到了他耳边，还没来得及入耳，就成了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一点分量都没有！
人生第一次，路娴感受到了某种极其强烈的人格侮辱！
她的自尊，正面临着史无前例的某种挑衅，甚至故意伤害！
无论是变相侮辱，还是无意挑衅，或是潜在伤害，正在做这些的那个人，正是她一直以来觉得全世界最可依靠的一个男人，她的父亲！
他为何要这样？！
这样选择性耳聋！
他为何要这样去“设想”她？！
设想那些压根就不存在的“不干净”！
就因为路盛强这样一次特地来“再三确认”，路娴记得那天晚上，她彻夜失眠了，一脑袋的乱哄哄，硬是睁眼扛到了第二天天亮。
相比之下，古丽就没再问她同一个问题。
翌日傍晚，古丽提前十几分钟就侯在了班级门口，等她放学。这在从前，从未有过，古丽从来都是习惯站在年级楼梯口等。
路娴至今都不会忘记，那天放学，她第一个冲出教室，还没站稳就被古丽一把搂在怀里。教室里的方本贤瞧见后，特地出来笑着跟古丽打招呼，毕竟都在云华附中教书，又是他学生的家长。谁曾想人还没靠近，古丽就拉着女儿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把她紧紧掩在身后，随后对眼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恶狠狠一句警告：离我女儿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下楼梯的时候，古丽柔声安慰她：“妈妈会给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