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过且过,日夜何曾安坐卧。人生苦短,不早点多多享些清福,老来便要悔恨不及了。”男子雄浑爽朗地声音从秦楼馆内的一间雅箱内传出。只是听说话本里的潇洒风流公子哥儿都是这样想的,个个儿都纸醉金迷,不问家事,不问天下事,只问美人佳年岁,胭脂醉。
如果说京都开封最风流的莫过于万俟平羌之子万俟还,此人流连于烟花巷柳,又善于舞文弄墨,他常在勾栏瓦舍却又从不去寻常人家的酒肆、茶坊、食店、摊铺,毕竟那样的潇洒快活人哪个不是身边花团锦簇围着一群人。
秦楼馆内既有可以就欢的“妓”但也有许多“女乐”,换言之,供应的效劳是音乐、歌舞、曲艺,而非皮肉。秦楼馆在开封京都算不上是最豪华的但是最为热闹的,因为其中鱼龙混杂,富贵且好色之徒选上者,如若只是闲来听曲子的则买一杯茶钱而已。
秦楼馆内自有头牌,但听曲的人倒是最期待那位算不上头牌的折霜姑娘。算不上是花魁因为从未有人见过她的模样,并不知道她相貌何如。许多懂音律的常听其琵琶或泣不成声或伴音而高歌起舞,有人为听见她的一阙曲子日日都来,坐着同一个的桌子,一边听曲一边指扣木桌,后来桌子都被扣出了一个坑洼处。
但她鲜少露出真容,见到她无论何时都是带着一层绣着白梅的遮面云烟绮罗纱。
“公子你若想一睹芳容,可太难了。折霜姑娘一从不见朝廷命官,二只见扬州一带或者是家中有与江南一带的来客,三是求见者必得写一个她从未听闻过的江湖传说,她觉得高兴了变会回礼。如此呢,折霜姑娘就回送过来一些文人墨客的珍宝典藏,而这其中许多墨宝都是常人在街市甚至是黑市都都寻不到的。”坐在万俟还身边的女子软软靠在他身上,说着又剥了一个葡萄递到他嘴里。
“本公子稀罕她那手上几张不知真假的字画?不过是一群附庸高雅人故作阳春白雪的姿态,整出噱头引人旁观罢了,只有蠢人吃这一套。”万俟还讥讽道,觉得这群无聊之辈真是各个随波逐流。
“折霜姑娘!”雅间隔壁走来了位白梅面纱的女子,款款而来。画堂雅宴。一抹朱弦初入遍。慢捻轻笼。玉指纤纤嫩剥葱。一曲琵琶悠扬起,不是别的,正是诗仙李白的《将进酒》。
许多听客立在雅间门外,朝里面探出了头,纷纷猜测雅间内的公子与折霜姑娘的关系,说不定第二日风流公子与妙音花魁的佳话就要在市井间传开了。
一曲作罢,折霜亦言语间流露出一分讥笑,“诗仙太白曾言‘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今日公子仿李太白潇洒不顾人间,太白有没有故作姿态附庸风雅,公子您又是否附庸了太白之高雅?”
万俟还端着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故意“咳了”几声,一副无辜模样的样子:“姑娘何故出此言?在下可不敢妄想能将自己与诗仙相提并论,遑论对他烟雨不逊?”
“哦?”折霜扬了扬眉,仿佛听到了十分好玩的笑话,“公子器宇不凡,又是这样洒脱自在的人竟然心里也是有敬畏之心的。”
“姑娘半遮面,又有一手好琵琶,就是嘴太毒,说这是夸在下自在无所念挂,实则暗讽在下自负又目中无人了。”身边的厚施脂粉的女子用胳膊肘轻轻推了屋内另一个陪万俟还饮酒作乐的公子。
“公子善内省,小女子自愧不如了。”折霜福了福身,向门外走去。
屋外阳光明媚,暖阳照进屋内洒落在折霜的包发和如云烟般的罗裙,雅阁宜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寒梅清香如香雾般绕云鬓,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万俟还一眼,眼中有一丝嘲弄。
十年后的万俟还或许会不禁感慨,自己从前爱喝清影烈酒,爱温脂粉浓香,只是有一日突然不爱了,倒也不是酒和胭脂的错,也不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