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事件,当时古书上给出的描述是——
“……屋以数万计,人以万计,尽为齑粉……两万多居民非死即伤,断臂者、折足者、破头者无数,尸骸遍地,秽气熏天,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引自《天变邸抄》王恭厂大爆炸)
思及今日城北的惨状,朱绥不敢想象,离得最远的城北都是如此景象,京城其他地方——尤其是爆炸中心的城南,会是怎样一副人间地狱的惨状。
“谁在外面?”
毕竟是如今名传天下的清流名相,顾准的实力在整个顺朝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今日朱绥又太过疲惫,没有心思像往常一样藏住自己,立刻便被发现。
但她也并未惊慌,大大方方地站在书房所在的院落门口。
顾谦推门而出,借着月光望了过去。
“!”活了五十多年饱经历练的顾相被那团乌漆麻黑的东西惊了个够呛,灵力都下意识的酝酿起来。
“老爷,是我。”
顾谦眼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忽然发出声音,他又是心跳漏跳一拍,准备出手前才惊觉这是何人的声音。
“咳。”顾谦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又摆回老谋深算的姿态道,“是你啊绥绥,怎么搞的这么黑,我差点没看清。”
朱绥慢慢向他走近,回道:“今日去了城北瓦子,刚刚回来。”
“什么!你今日出门了?”
待朱绥走近灯光处,顾谦才看清她一身破损狼狈的样子,闻言立刻大惊,再不复刚才淡定的样子。
今日事发后,顾谦立刻就匆匆入宫确认圣上安危,于宫中听了所有关于爆炸的汇报,已经知道此次事件中,各位王公贵族的府邸只是部分院落损伤,无甚大碍,但城中百姓粗制滥造的那些瓦房草棚基本无一幸免,城北瓦子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
“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还有血?受伤了吗?怎么不待在家里出去乱跑……”
朱绥无奈的叹气,默默听着顾谦一连串的问题,在顾谦终于察觉过来自己态度有些不对,声音渐渐消失后,朱绥才耐心的将今日遇到的事一一道来。
顾谦又追着问了些细节,才淡定下来,收敛了刚刚的失态,佯装不在意道:“原来如此,你今日倒是做的很好。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明日放你一天假。”
朱绥应是离开,待回了房间,又被顾兰绾抓住问了半天,直到她被逼的快要当场掀衣证明自己没受伤时顾兰绾才罢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深夜,朱绥终于洗好澡换完衣服,全然放松的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的经历,想起那些自愿跟随她救人的百姓,想起人群中灰头土脸但不掩其光的少年……
最后,她又想起刚刚顾谦和顾兰绾如出一辙的表现,轻笑。
“这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顾相不会还真以为自己假装的很好吧?真要想瞒我,让我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侍女,起码把枕头底下的《狐仙报恩传》藏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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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朝廷象征性的在城中设立了几个施粥棚,给受灾发着混着泥沙的淘米水。但朝中没有任何人想过去废墟下救救可能还存活的百姓。
左相顾谦持之以恒的向皇帝进谏,请求开仓放粮,以工代赈,让百姓尽快修整城中各处,早日恢复正常的生活。
而朱绥每天天不亮就出去自发救灾,从晨光熹微到夜凉如水,从城南到城北,曾经那丝在和平年代养出稚气,被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片片房倒屋塌的废墟,和几乎全城流离失所寸寸磨灭。
——这里不是小说,是由千千万万有血有肉的人构成的真实世界。
朱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中,终于彻底认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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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都让开!”
忽然,一群蛮横的官兵推开聚在一处粥棚的难民,走到煮粥的锅前,为首的人神态傲慢,拿出一张画了花押的告示,高声道:“圣上有旨,以工代赈,征发京畿十万民夫重修此次灾祸中被毁的昭宫、泽园、九寿台……等九处行宫,着令十日内征集完成。”
兵甲齐全的官兵将在场所有人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态度随意的一招手:“给我全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