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有些年头的老树。一楼有明亮的落地窗,熙熙攘攘的花束挤满花房,淡而馨恬的气味从千万花瓣上滑落,乘着夜色的凉风柔软地路过她的鼻尖。
一盏灯挂在外墙上,橘黄色的灯光在白墙上切割出明暗的分界。半扇玻璃墙前粉白色的花一大团,或许是蔷薇,乐唐弯下腰,伸出手指去碰,只是还没触碰到花茎,便有声音响起来。
“漂亮的花会有刺的,要小心呐。”轻轻的,落入她耳里。
乐唐抬头,亓澈打开了屋内的灯,他背对着明亮的灯光,眉眼便笼在了一片阴影里,眼眸中本笑意泠然的微光里此时让她恍惚觉得封着难察的寒霜。
乐唐蜷起手指。“这是什么花?”
“蔷薇花。”亓澈回答,他又问:“你喜欢它们吗?”
乐唐诚实回答:“喜欢啊。”那些花朵是粉白色的,一簇簇开放着,看起来柔软而温和,她喜欢这样的一切事物。
亓澈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眼睛如一弯月牙,他听到这个回答便笑了起来,他微微移动步子,侧身的时候,室内的光线不再被阻挡,重新投落至门外。
室内半边墙是花,另外半边有一方长桌,桌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空的玻璃花瓶,随意地搁在上面。
乐唐观察了一圈,得出结论:
环境还不错,尤其是庭院里的凉亭,深得她心,春天的日子,就适合坐在那里,吹吹风、晒午后的太阳、泡下午茶——比冷冰冰高楼大厦办公室她的工位好多了。
花也都养的很好,一朵一朵都开的鲜艳蓬勃,没有一点枯枝败叶,看得出来是用心在养护的。
地理位置不太行,这花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流量太少,没办法吸引客源。
亓澈半个身子靠在长桌上,撑着下巴听她一条条分析。
在她停顿的时候,贴心地给她递上一杯温水。
乐唐充分发挥自己讲PPT的丰富经验,从优劣势因素分析到下一步营销计划。只不过地点从会议室换到玻璃花房,听讲人从乌压压一群中年管理层变成一个二十岁的、听困了在打哈欠的少年。
“呐,可是——”唯一的听讲人举手发言。
乐唐点点头,示意他请讲。
“我也不懂这些欸......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
除了守信之外,助人为乐也是乐唐自认的身上的美好品德之一。
当然,这不是因为她天天加班的高压工作、不是因为她想要一段休息时间的小小愿望、不是因为庭院那方精美凉亭、不是因为与工作内容完全不相匹配的高额薪酬、更不是因为亓澈可怜兮兮的期待目光。
总之,弘乐集团老板的唯一女儿,被父母寄予厚望、望女成才的乐唐,公司同事心服口服的小唐总——在亓澈随手写下的一张“劳动合同”上,帅气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甲方:亓澈
乙方:乐唐
乙方工作内容:养花、送花。
乙方的工资标准为100000元/月。
甲方于签订合同当日支付乙方下一个月工资。合同日期一个月。
乐唐看着这张潦草的惨不忍睹的“合同”,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给它改规范一些的手。毕竟,谁会拒绝一个给她送零花钱的人呢。
看得出来,得到乐唐签字的亓澈心情愉悦,他将这页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郑重其事的表情让乐唐没忍心戳破它其实没什么法律效用。
签完字的乐唐心想,陪小朋友过家家嘛,照顾花店这种小事怎么能难倒聪明机智的小唐总呢?
况且——小唐总是需要任性一次的。
一时冲动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但是看见亓澈,好像她的情感就超越了理智,所做出的决定听从的是她的心意,而不再是冰冷数字。
大约是因为少年太过聒噪,一字一句毫无边际,请求的话也说的漫不经心,藏在一堆胡言乱语里,令人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乐唐却平白生出想要去探究的心思。
夜风寂寂,少年难得安静了一会,她坐在凉亭里,喝着亓澈泡好的茶,飘进她鼻尖的花香好似永不决断,她侧头去看,亓澈正弯腰折下一朵芙蓉花。
递到她手中的时候,花茎干净无刺,粉白的花瓣依偎在她指尖。乐唐突然觉得,一时冲动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什么时候来呢?”
看着时间太晚,乐唐打算离开的时候,亓澈又问。
明明签“合同”的时候,她说过的,从下周一开始来这里工作。
但亓澈又再向她确认。
“嗯——”她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乐唐转了个身朝向他,裙摆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摇曳。亓澈站在玻璃花房的屋檐下,他并不过来,只远远地站在那边。
“两天后。”她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