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响动，率先回头的是苏鹧，在明白姜鸢喊的人不是他后，以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姿态，转望向身旁的顾北辰。
随即而来的是宋安，他转过身依旧是一脸的冷相，只是姜鸢觉得他的脸，似乎比方才更黑了。
至于顾北辰，虽也停住了脚步，却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他背身而立，站得笔直，在素白的雪地里，投下一片斜长的影子。
姜鸢压根儿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更别提猜透他的心思。
犹豫片刻后，她拧巴地开口：“郎君救我于为难，阿鸢愿意追随郎君，舍身相报。”
最后几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姜鸢的脸烧得绯红一片。
苏鹧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猪叫。
啥？舍身......相报？
这是什么陈年话本里的词儿，她可当真豁得出去，也不瞧瞧这冰山有多吓人，就敢说舍身相报。
顾北辰侧目看向苏鹧，冰冷的眸中似是带了利刃，看着他脸上浮起五彩斑斓的黑，苏鹧这才抬手捂着嘴，佯咳了好几声，生生忍着不在笑出声。
一旁的宋安，脸拉得更长了，姜鸢斜眼瞧着，觉得似乎只有驴脸，能与之相较一二。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这人看自己，总带着股不善。
“这位女郎，要说报恩，我方才也为你仗义执言，你怎就落了我了。”苏鹧一本正经地背起手，讨要起了自己的功劳。
他长眉微挑，对着顾北辰上下一顿打量，露出一副“我哪儿比不上你”的神情。
“苏郎君的恩情，我自然也是记得的，若哪日郎君有难，需阿鸢相助，阿鸢定当倾力为之。”姜鸢说得诚恳，字字掷地。
旋即，她又微凝着眉，思忖着继续：“只是，今日救下阿鸢的，毕竟是这位郎君，所以......”
她故意放缓语调，顿了顿，抬眼去看眼前之人的反应。
顾北辰的眼睫一瞬轻颤，但也只有一瞬，随即幽深的眸光扫过姜鸢，只带了些冷漠与疏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是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的心。
苏鹧内心大喊：救命！
哪里来的小女郎，一张嘴竟和顾北辰一般刁钻，算得比他家账房先生还明白，最要命的是，好像还有些道理。
“不对。”他猛然抓住了什么，指着姜鸢下意识问：“你是如何知道，我姓苏的。”
姜鸢垂眸轻笑，这人憋了这半天，竟只想问这个。
白腻的肌肤在日光下格外莹润，浅笑间粉嫩的两颊浮起淡淡的胭红，宛若初绽的山樱，含着羞粉。她粲然的笑意，落在顾北辰眼里，却只觉灼目，让他不禁皱了眉。
姜鸢对着苏鹧认真解释：“这街岸两侧的铺子，有大半儿都是苏家的，此处何人不识苏郎君。”
苏鹧深觉受伤，她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明知他是家缠万贯的富家郎君，却不为所动，偏生瞧上了坐着破车的顾北辰。这打击，无异于将他掰开扯碎后，又鞭挞了一顿，苏鹧身子一晃，就差没站稳倒在地上。
姜鸢却未留意于此，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顾北辰的身上，苦等了五年的时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错失。
“望郎君，允我报恩。”见顾北辰迟迟无言，她只得厚着面皮，再次出声恳求。
“我不需要无用之人。”顾北辰冷冷开口，眸光清明却也冰冷，未予她半分商榷的余地，甚至连多看一眼也不愿。
“我并非......”
姜鸢刚想分辩一二，一直静立在侧的宋安，却出声阻止：“女郎，我家殿下说了不需要，还请你自重。”
这话一出，饶是她面皮再厚，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三人上了马车，姜鸢无措得攥紧双手，纤白的指尖一点点嵌入掌心，钻心的痛感令她猛然醒神，追了上去。
顾北辰的单驾马车，用得是匹已入暮年的老马，细看之下，马蹄似还有旧疾，是以在雪地里走得极慢，若常人着履快步而行，或许就能跟上。
可此刻，姜鸢已赤足在雪地里走了许久，积雪下掩着的碎石，扎破了她的脚心。自脚底升起的阵阵寒意，还在不断加深，她咬着牙，蜷起厚雪覆盖下的冰凉脚趾走得蹒跚。
灰黄的浊云压得天空阴沉，鹅毛大雪凌空而下，素色的雪地里，两道深深的车辙后，跟着一串染血的斑驳足印，像极了印在雪里的红梅。
“殿下，她还跟在车后，我去将她赶走。”
本以为一介女郎，冰雪天里走不了多远，可眼见王府就在前方，那女子却还跟在车后，宋安惊讶之余，更想尽快摆脱这麻烦。
“不必，随她去。”
顾北辰坐在车厢中靠着车壁假寐，手中是精巧的紫铜捧炉，炉身外裹着厚厚的织花锦袋，里头不断递出的暖意，让他身上的寒症稍有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