棂,依稀可见窗外鱼鳞般微微泛白的天际,姜鸢全无睡意,索性趁早起了身。
拉开房门,云隙间洒落的金红朝晖恰落在她脚边,她抬头望向云端,一轮红日自重重云霞而出,将整座天地笼在其中。瞧着,是个宜行路的好天气。
出行在即,但求一路顺遂。
如这般想的,自然不止姜鸢一人。
随行的百余士兵,未至卯时,就已齐齐列阵,候在了王府门外。
为了能在日暮时分,赶至殷齐郡的驿站歇息,顾北辰特下令众将士提前三刻动身,原以为此举是临时起意,此刻时辰又尚早,能够赶来送行的人,定是少之又少。
不想等姜鸢随宋安赶至府外时,外头竟已围了三四层前来相送的百姓。他们多是随行士兵的故朋亲眷,许多妇孺皆望着随行的队伍依依不舍,泪眼迷蒙,可在场却无一人喧哗吵闹。
可见,顾北辰平日御下甚严。
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姜鸢一眼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是不日前刚相识的楚翊。
他一袭雪兰的长袍,外头加披着初见时穿着那件凝白大氅,风帽上的狐毛随风猎猎而动,玉树英姿,很是惹眼。
顾北辰觉察身后之人未动,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寻着她的目光而去,亦发现了不远处的人。他并未上前,静如湖水的脸上甚至未添一丝多余的神色,只立在马车旁,冲楚翊微一颔首,视作道别。
楚翊见状,也忙冲他回敬了一揖。
待他起身,这才瞧见宋安身后的姜鸢,楚翊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僵,旋即又露出了温和的笑意,遥遥目送三人离开。
都城建康位于吴国中南腹地,距吴国北境尚有千里之遥,为行路方便,除顾北辰坐一乘四驾马车,四位营中校尉御马而行,其余众人皆是步行赶路。
姜鸢因不会骑马,步行赶路又追不上大军,为避免拖累众人,顾北辰只得勉强将她一并收入车内。
此番外出,选的虽都是擅远行作战的骏马,可马车用的车身却属小巧。
往日车内只坐顾北辰一人,倒也宽绰有余,如今姜鸢与宋安也身处其中,车内另还需留出一方烘炉的位置,三人相对而坐,就显得拥挤,大有挨肩叠足之势。
车厢局促,烘炉内炭火又烧得通红,不时朝外递出阵阵暖意,将本就狭小的空间烘得一片火烫,堪比炎天暑月。
顾北辰本就畏寒,并不觉如何,反十分惬意地靠着车壁合眼假寐。
其余二人分坐两侧,坐在右侧的姜鸢不时抬手撩起帘子,新奇地朝外张望着外头的景象,倒也显得漫不经意。
只宋安一人,上车还未及一炷香的功夫,背上就已热得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双手攥拳放在膝上,压着呼吸,咬牙强忍着烘炉内不断涌起的热意。
马车隆隆地向前,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终是忍不住了。
宋安微微侧身,对依旧合眼靠坐的顾北辰道:“殿下,车内过于狭小炎热,我还是去外头守着。”
顾北辰并未睁眼,环手抱胸,只轻轻应了一声儿。
得了准许,宋安却并未急着起身。
他瞥了眼正坐在对面,瞧着车外景象的姜鸢,又有些不放心,对着顾北辰补了半句,“我就在车外,殿下有事儿尽管唤我。”
这一次,顾北辰索性没有出声,只微微颔首以回应。
“吱呀——”
宋安朝外推开了车门,随即从狭窄的门缝中,涌入一股儿刺骨寒风,他打了个激灵儿,一哆嗦忽觉浑身都舒畅了。宋安一个闪身挤到了车外,重新合上身后的门,与车厢外御马的士卒并列而坐。
不知是灌入了冷风,还是因车内忽少了一人,车厢内竟骤然带了些冷意,姜鸢回身看了眼合眸靠坐的顾北辰,默默放下了撩起的车帘,尽量让车内暖和些。
姜鸢打了打背,坐得更正了些,放眼直视,却只能盯着一方烘炉发愣。
她眸光一转,见顾北辰依旧双眸紧闭,似是真睡着了,安宁无邪得如稚子一般,从前只知他五官凌厉,如今细看才发现,他肌肤莹白细腻,两道英气的剑眉下,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附上浓密的鸦青长睫,就连女子也要逊色几分。
姜鸢正探身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人却陡然一睁眼,吓得她一下缩回了座上。
“可有人告诉你,身为女郎,老盯着一位郎君的脸瞧,这样不合礼数,也容易让人误会。”顾北辰看着姜鸢,剑眉微蹙,语气却是出奇地平静。
“误会?”
误会什么,难道她此前表露的还不够明显,竟让他觉得这只是误会?
瞧着她满目懵懂,再如何也不过是初初入世的小女郎模样,许是他将人想得过于复杂了。
顾北辰失了训人的底气,转而盯着炉中的炭火,随口道:“我并非你想得那般畏寒羸弱,若你回回都往里添这许多炭火,我们反是要撑不到北境了。”